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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奇怪的書,一種奇特的美(劉緒源)

——讀法國圖畫書《老鼠的饒舌歌》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4年06月03日10:22 來源:文匯報 劉緒源

  說心里話,這是我近年讀到的最感滿意的圖畫書。這真是件奇怪的事。初讀時的訝異,對老鼠的“反派角色”的反感,只因好奇這樣的書將怎么寫下去才開始的閱讀,和后來的興趣陡增,忍俊不禁,以至被鼠輩們的遭遇和心理所打動,感到內心最柔軟的那些地方開始攪動起來,還有讀完之后那種欣悅無比的審美的充實感,這一切形成了強烈對照。連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我可以肯定自己得到的是美感,是一種難得的審美的快樂。

  是的,由法國作家米歇爾·貝斯涅作詩,法國畫家亨利·加勒隆作畫的《老鼠的饒舌歌》(安徽少兒出版社,余軼譯),在一開始時就直言:“我們不是歌劇里的老鼠/我們沒有臺詞/只有尖利的牙齒//我們不是漫畫里的老鼠/也不是動畫里的老鼠//我們是真實的老鼠/不招待見/不為人愛/外表可憎/內心布滿傷痕”。它們坦言自己“打洞”、“撓墻”、“猥瑣”、“骯臟”、“好吃”、“懶做”、“貪婪”、“囂張”……這就讓我們明白他們所寫所畫的是一群真的老鼠,不是我們所熟悉的童話和傳統(tǒng)圖畫書中那些可愛的小老鼠。這在提供給孩子欣賞的作品中,該如何處理才好?

  可是讀下來,我們對這些老鼠,非但沒有更感到對立,反而漸漸有了心靈的相通,有了一種審美感應,甚至有一種化身為鼠似的移情和同情。這是為什么?我以為,關鍵在于“真實”。它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真實的世界,一個老鼠的世界,以及一個老鼠和我們共存的世界。這就開闊了我們的視野,開拓了我們的審美的眼光,也讓我們的思維和情感變得更高遠、更復雜了。

  在世界兒童文學中,本來就有悠久的動物文學的傳統(tǒng)。我指的不是那種擬人化的動物形象,不是彼得兔和小熊溫尼普,而是那些以紀實的筆墨所寫的自然界里的動物,這些作者中的佼佼者,有加拿大的西頓、法國的黎達、蘇聯的比安基、日本的椋鳩十等。他們所寫的動物不是為人類而生的,它們不持人的立場,它們有自己的生活規(guī)律。但因為寫得真實,人類從它們的故事中,能夠了解人類社會以外的大自然,了解人類生活的外部環(huán)境,也能被異于人類的動物生態(tài)和動物情感所打動,或從動物身上看到許多“類人”的特點而引發(fā)無窮的趣味。在我的理論書《兒童文學的三大母題》中,討論了“愛的母題”和“頑童的母題”之后,那第三個大類就是“自然的母題”,而其中動物小說就占據了最大的比重。

  我們現在讀到的《老鼠的饒舌歌》,也取動物文學的視角,也就是“自然的母題”的視角。它描寫真實的動物,不持人的立場,讓孩子們看看動物的生活,以擴大我們的心靈和眼界,并從這種獨特的角度獲取審美的樂趣。在這一點上,我以為它是做得很成功的。

  這本書和我們平時看到的圖畫書的不同,除了視角獨特外,還在于它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故事。這基本上是一詩一畫的合集,但有統(tǒng)一的角度和話題,所以閱讀的趣味是連貫的并愈益強化的。這有點像法國畫家桑貝的那些圖畫書,也像臺灣畫家?guī)酌椎摹渡殖巍,以及蔡志忠的那些專題漫畫集。小讀者應能接受這樣的形式。在這種若斷若連的閱讀中,他們不是被緊湊的故事牽著走,而是從獨特有趣的詩作與畫作中產生自己的體驗,這對于他們審美經驗的積累,以及提高審美品位,都是有好處的。

  我被這本書打動,在很大程度上,還因為這些老鼠的既不同于人類的生活而又有著“類人”的特點,它們的遭遇和渴求讓人心酸,有時甚至令人心顫。作者用老鼠的口吻寫道:“你們害怕我們/我們害怕你們/你們不歡迎我們的光臨/我們想逃過你們的眼睛//可是像你們一樣/我們也得吃飯啊/像你們一樣/我們也得相愛啊/像你們一樣/我們也得保暖啊//啥時候我們才能/擺脫這惱人的困境?”雖然借用了人類的語言,但我覺得這樣的心聲是真實的。還有這一首,可能離真實有些距離,但我還是覺得真實:“報紙做的娃娃/讀來有益/但臟得教人不敢親/絨布做的娃娃/溫暖柔軟/但抱久了也無益身心/面包做的娃娃/香甜可愛/但肚子一餓它就下落不明/水泥做的娃娃/結實耐用/但抱起來重量著實不輕/廢鐵做的娃娃/精致簡潔/但靠上去總感覺冷冰冰//住在地面上的你們/是否也會為這樣的事情而大傷腦筋?”這不是完全寫實,而且用了夸張和擬人的手法,但老鼠也確實愛玩,它們也會抱著取來的東西作樂,一如孩子愛玩娃娃,然而又總是玩不長久,于是作者就有了出于人的猜測和聯想。

  我喜歡此書的另一原因,就是它那怪異的幽默,這從上面的詩中就能看出。它不同于以往的動物小說,它的描摹半真半假,似鼠似人,作者的筆在兩界游移。但因為寫的是與人類作對的老鼠,作者偏偏又是人類,所以行文中常有人類的自嘲,而寫到老鼠的“類人”的故事時又常常含有人類的反諷,所以閱讀的感覺豐富復雜,令人深得其趣卻無以言表,于是只能付之一笑。所謂“幽默”的本意,大概就在這里吧?——也因此,這本書既適合孩子讀,也(或更)適合大人欣賞,而且是反復的欣賞。

  最后還想說的是:此書譯文很精彩,我猜是一位成熟譯者的化名作品。其實圖畫書是大書而非小書,真希望有更多成熟的譯者能參與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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