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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拿著鋼筆,一手拿著毛筆,微笑的臉上洋溢著創(chuàng)造的自信與快感。這是若干年前,新華社記者楊飛為大馮拍攝的一張非常經(jīng)典的黑白照片。如今的大馮,手中又多了一樣東西——ipad,自從去年春天,他在英法之行中首次嘗試用它完成了新書《西歐思想游記》的寫作后,便一發(fā)而不可收,僅僅半年的時間里,又用ipad陸續(xù)寫出了《凌汛——朝內大街166號》、《俗世奇人2》,以及大量文化保護和文化思考方面的文章。
有趣的是,盡管對電腦的運用已相當熟練、游刃有余,大馮對傳統(tǒng)的讀寫方式仍充滿情感。因為在他看來,電腦只是一種工具,永遠代替不了傳統(tǒng)書寫的“生命痕跡”和紙媒閱讀的深層快感。
新年伊始,大馮在北京圖書訂貨會上一口氣推出八本書,發(fā)布會上親身感受到年輕人對書籍的熱愛和對知識的渴望,更堅定了他的這一信念。“電腦不會把書送進歷史”,大馮信心滿滿地對本報記者說。
將“小我”融入“大我”
最近,有一位德國學者造訪天津大學馮驥才文學藝術研究院,參觀“大樹畫館”時他告訴陪同人員:多年前他見過馮驥才,與他有過文學交流。大馮聞訊來畫館看他,德國人一見大驚:
“你還活著?”
“是呀,我不是活得挺好嗎!”
“活著,怎么能用你的名字為學院命名呢?”
大馮這才明白:原來,在德國,一般是名人死后才以他的名字為一個學院或機構命名的。
“所以,我特別愛惜這個學院,”大馮對記者道,“我現(xiàn)在要帶五個博士生,兩個碩士生,經(jīng)常要為他們講課,一起研究學術論文,還承擔著許多科研項目,其中有兩項國家社科基金(年畫和皇會)重點項目,還有唐卡研究,皇會和口述史方法論研究等。很多人都奇怪我是如何同時做好這些工作的,我想,用我一首題畫詩便可做出解答:‘大風入老柳,一如亂發(fā)飄,枝亂我不亂,從容看萬條!蚁矚g同時做幾件事,而且計劃縝密,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其次,工作和休息,時間分配合理,勞逸結合,張弛有度,一天當兩天用;第三,從不串門、赴宴、娛樂和應酬,所有時間都用于工作和創(chuàng)作;第四,除去重要的必須參加的會議,我認為意義不大的會,能不參加盡量不參加……當然,我也承認我有著超乎常人的旺盛精力,否則,是不可能一人駕馭‘四駕馬車’的!
作為作家和畫家,大馮眼中的藝術是純粹的,無功利目的的;對藝術,他始終懷著一種神圣感、敬畏感。他家有個夾子,裝滿他想寫的東西,如《文藏雅記》,記述他的收藏故事和經(jīng)驗;《年畫的發(fā)現(xiàn)》,記述他在年畫考察中的發(fā)現(xiàn)與思考;《繪畫雜記》,記述他對繪畫藝術的獨到見解,如筆墨與筆觸,色彩與墨,國畫中的時間性等;《九遷》,則記述他大半生中在天津的九次搬遷所折射出的社會變革……
“我想寫的東西很多、很多,都沒寫,為什么?我認為有一個東西更重要:為我們國家建立一個系統(tǒng)的文化檔案,下一步,我全力以赴要做的,就是卷帙浩繁的《中國口頭文學全書》,書中搜集整理了史詩、神話、傳說、故事、歌謠、諺語等共八億七千萬字,分三千冊出版,是個意義重大的文化工程!
“我認為,把‘小我’融進‘大我’,是一個人最高的境界,也是最大的幸福——忽然看到我們大地上的百姓有這么偉大的創(chuàng)造,以你不可想象的形式,創(chuàng)造出這么繽紛多樣的美來!”
用電腦是被“逼”出來的
看到如今大馮在他的ipad上熟練自如地寫作、瀏覽和傳輸文件時,記者不禁慨嘆網(wǎng)絡時代對人的強大“異化”作用,因為就在幾年前,大馮還是一個拒用電腦的“手寫主義”者。
大馮說,在他熟悉的作家中,最早使用電腦的是王蒙和張賢亮。
“王蒙剛用電腦時特別牛,我去他在北京朝內北小街的家中做客時,他馬上沖我炫耀,在電腦上打出一行字:‘歡迎馮驥才同志到我家視察工作!’張賢亮也很得意,開政協(xié)會時我倆同住一室,他天天弄一電腦在我眼前晃悠,我說你給老婆寫信也用電腦嗎?他說,當然,敲完信打印出來,再簽上我的名字。但我是一個畫畫的人,對筆有一種特殊的感情,覺得它是一種生命的痕跡。例如你寫一個‘愛’字,是有情感蘊含其中的,是電腦這種機械手段無法表達的。另外,打印的東西可以大量復制,而手寫的東西是不能復制的。”
既然如此,大馮又是怎樣用上電腦的呢?
“我用電腦,都是被工作逼出來的!贝篑T對記者道。
原來,大約兩年前,大馮學會了使用ipad,主要是用它瀏覽信息,查閱資料,儲存圖片和寫些簡單的備忘錄之類。去年春天訪歐時,大馮想寫一本歐洲思想游記,每天一段,像寫日記一樣,記下當天的所見所聞所思。但每天晚上回到下榻的飯店,他已十分勞累,無力再伏案寫作。這時,他想到了手中的ipad:一邊半臥床上休息,一邊在觸摸屏上寫作。
這樣,他越寫越熟練,越寫越上癮,20多天里,竟寫了六萬多字,回國后稍加修改整理,一本全部用ipad寫作的《西歐思想游記》便脫稿了。
“多么叫人激動的寫作試驗!”大馮在這本書的前言中感嘆說。嘗到電腦寫作的甜頭后,大馮便一發(fā)而不可收。在他新出版的八本書中,《歐洲思想游記》和《凌汛——朝內大街166號》是用ipad寫出的;尚未出版的《俗世奇人2》,則是他從去年國慶長假開始動筆,用半個月時間寫了18篇天津衛(wèi)的“俗世奇人”。
大馮還為記者朗讀了存儲在他ipad中的另一本書《靈性》中的精彩句子:
“嫉妒,也許是一種動力!
“樹葉織成一個奇特的篩子,把最美的光斑篩入自己的林間。”
以前,他會把電光石火般閃進頭腦的智慧的句子,隨手記在身旁的紙片上或小本中,零零散散,很難湊齊,而現(xiàn)在,他有了ipad!斑@樣我就不會丟掉生活中任何一個思想的火花了!贝篑T得意地說。
紙媒與新媒體并存又博弈
“當下很多人都認為,傳統(tǒng)的傳播媒介,包括圖書、報紙、雜志等都在走下坡路,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被發(fā)展迅猛的新媒體所取代,對此,您有憂慮嗎?”
對記者的這個提問,大馮眉毛一揚,面露微笑,娓娓道來:“我本人倒沒有太大憂慮。我覺得電腦、手機等新媒體代替不了傳統(tǒng)媒體。不錯,電腦對我?guī)椭艽,第一是可以讓我瀏覽新聞,獲得大量有用的信息,甚至可以在電腦上寫作;第二是可以在網(wǎng)上搜索資料,既方便又快捷;第三是可以在網(wǎng)上交流互動。但我始終認為,電腦僅僅是一種工具,我們要使用電腦,又不能過分依賴電腦。因為很多東西是電腦不能給你的……”
大馮舉例說,電腦上有很多美術網(wǎng)站,可以瀏覽很多繪畫作品,但與你在博物館和畫廊看畫有很大的不同:畫家畫在紙上或布上的畫,是有生命痕跡的;你在繪畫原作前獲得的,是一個有肌理、有質感、有生命的東西,而在平光光的電腦屏幕上是得不到這種感受的。還有,你在電腦上下載的音樂、電影和表演藝術的視頻,與你在音樂廳、電影院和劇場里所獲得的視聽感受,也是有很大差異的。同樣道理,紙質媒體也不會被電子讀物所取代,延伸閱讀、深度閱讀,還需從圖書和報紙中獲取,真正的學術研究,還離不開圖書館。另外,我們從網(wǎng)上得到的信息多是常識性的,碎片式的,不系統(tǒng)的,缺乏內在聯(lián)系的,且不說還有存在一些錯誤的信息。
“所以電腦不會代替我們生活中的一切,不會代替?zhèn)鹘y(tǒng)的傳播方式。我經(jīng)常對我的研究生說,不要總抱著電腦不放,要與它保持一定距離,以免它把你變懶了,變淺了,要知道,電腦是不能完成一個人的修養(yǎng)的!
大馮認為,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是紙媒與新媒體博弈的時代,也是并存的時代!拔夷壳笆菆蠹埡碗娔X都看。有時在報紙上看到一些好文章,拿著它在燈光下靜靜地閱讀,分享著記者的觀察與思考,產(chǎn)生一種思想和情感的共鳴,這是我在電腦中得不到的。當然,報紙也要不斷創(chuàng)新,找到與新媒體競爭的優(yōu)勢,才能使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總而言之,電腦不會把書籍和報紙送進歷史!”說這句話時,大馮聲音寬厚,眼睛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