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需要怎樣的教授？

　　陳寅恪才是教授沈從文不是教授？

　　這是我第二次聽說同類事情：某大學中文系一位副教授連續(xù)四年都評不上教授職稱，出局的理由竟是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根本不算學術成果。他講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顯得很無奈，也很悵惘。他正在考慮挪窩，換個地方，看看能否不再憋屈。他說：“在系里，我的課是最受歡迎的，幾部在國內(nèi)廣獲好評的小說和散文集卻抵不上某某和某某某自費出版的一部理論‘磚著’，這太不公平了。我不能改變這種不公平，也不想屈服于這種不公平，只好另尋出路。”他的處境和心境絕對值得同情。

　　當年，沈從文在西南聯(lián)大專教語體文寫作，起初是副教授，后來校方聘他為教授時，也曾引起著名學者、西南聯(lián)大教授劉文典的強烈不滿，他當眾吼吼有聲地說：“陳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該拿四百塊錢，我該拿四十塊錢，朱自清該拿四塊錢�？晌也唤o沈從文四毛錢！他要是教授，那我是什么？”在大學中文系，學問家看不起作家，由來已久，劉文典貶低和歧視沈從文，乃是成見(“搞研究是拇指，搞創(chuàng)作是小指”)所致。沈從文的小說、散文影響面很寬，讀者遍布全國，但在劉文典眼中，這些成績不值一哂，遠遠抵不上他那部學術專著《莊子補正》。針對劉文典的酷評，沈從文有何辯駁？相關的文字資料顯示，沈從文的性格相對溫和，他在西南聯(lián)大所處的地位相對弱勢，他只能私底下咕噥兩句，在公開場合，則對此話題保持沉默，以息眾議。

　　詩人謝冕講新詩學遠勝老學究

　　在學問家扎堆的名校中文系任教，純粹的作家難以立足。聞一多原本是詩人，但他為了打破大學同行對詩人的成見，硬是在清華園枯守書齋，鉆進故紙堆，致力于古代典籍《周易》《詩經(jīng)》《莊子》《楚辭》的研究，將其成果匯為《古典新義》，此外，他對唐詩的鉆研也頗有創(chuàng)獲，至于雕刻篆章，那倒是抗戰(zhàn)期間苦日子逼出來的手藝。

　　經(jīng)驗告訴我，學問好的教授固然受到學生的尊重，以創(chuàng)作知名的教授更受到學生的歡迎。我讀北大時，佘樹森先生還健在，他既是研究現(xiàn)當代文學的學者，也是散文家，聽他講課，學生備感親切。筆者曾當面向他請教過散文創(chuàng)作，受益匪淺，比起某些研究者的隔靴搔癢，他的啟發(fā)直接到位。此外，還有謝冕先生，他既是朦朧詩派的大護法，又是一位激情洋溢的詩人，他講新詩學，“毛毛雨”不斷，平素喜歡在前排就座的女生都主動后撤，但整個教室坐得滿滿當當。謝冕先生的口才并非一流，但他的見解新穎獨到，講課時手舞足蹈，時時提醒我們，這才是詩人��！他講的新詩學不可能是無根之談。倘若換一位只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的老學究來講新詩，就算他的課備得錦上添花，也不會引起眾多弟子的仰頸共鳴。

　　學問好受歡迎不如作品好更受歡迎

　　眼下，大學自高門檻，非碩士不能進人，非博士不能進人，大學中文系的教師能夠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少之又少，就算有，也要將他們死死地卡在瓶頸處，長期做副教授。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某些中文系教授踐踏學術操守，論文東抄西摭，論著南剽北竊，以致頻頻爆出學術丑聞。

　　有人說，體制之痛無人能醫(yī)，無藥可治，作家被圈養(yǎng)在作協(xié)、文聯(lián)和文化館之類的地方，與大學不搭界，能以客座教授的身份去大學開幾次文學講座就算頂好的待遇了，要想進大學當碩導和博導，其門窄狹如縫，遠不如某些官員的優(yōu)勢明顯。大學變成了權貴的跑馬場，某些教授樂得大收特收官員弟子，他們可以借此獲得許多便利和好處，某些研究生也以與某某官員同窗為榮為幸，將來躋身政壇，能多幾個引路人，其間的功利色彩殆非語言文字可以形容。

　　校方不妨去垂詢大學中文系的學生，他們想要怎樣的教師給他們授課，學問好的當然受歡迎，作品好的可能更受歡迎。中文系不是培養(yǎng)作家的地方，這個常識不必掛在嘴上，誰都能夠理解，但中文系所授的文學課程，尤其是寫作課程，請一些名作家來主持，效果只會更好，不會更差。中國現(xiàn)代作家十之七八都在大學擔任過教職，魯迅、周作人、胡適、林語堂、梁實秋、聞一多、朱自清……個個桃李滿天下。那個時代大學生的文學素養(yǎng)較之這個時代大學生的文學素養(yǎng)孰高孰低？答案還用公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