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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存昕與萊娜對談蓋謝爾劇院“扛鼎之作”《鄉(xiāng)村》
“舞臺是創(chuàng)造奇跡的地方”
《鄉(xiāng)村》首演至今近二十載,歷經(jīng)多個版本。一些劇院元老的子女已登上舞臺,而對角色的執(zhí)著,從未曾消減。最初飾演達絲的女演員,她不再年輕,但當人們希望她能出演劇中其他角色的時候,她一口回絕—— “我只能演達絲,即使老了,我也是達絲。 ”
《鄉(xiāng)村》中,主人公尤西記憶里的所有人穿梭在象征生命輪回的輪盤上
《敵人,一個愛情故事》 《唐璜》《耶路撒冷之鴿》 ……從2012年開始,京城戲迷通過一部部扎實的好戲記住了一座劇院的名字——以色列蓋謝爾劇院。今年,他們帶來的《鄉(xiāng)村》為2015首都劇場精品劇目邀 請展演收官,這部首演于1996年,當年即獲得“以色列戲劇大獎”中最佳導演、最佳演員及最佳劇目等獎項的作品,已經(jīng)在世界各地演出超過700場,可謂劇 院的“扛鼎之作” 。日前,在北京人藝特別舉辦的講座上,蓋謝爾劇院院長萊娜不僅跟中國劇協(xié)主席、北京人藝副院長濮存昕與觀眾一道,從“觀”“演”的不同角度,分享各自對 《鄉(xiāng)村》的理解,還講述了劇院從創(chuàng)辦至今的種種傳奇經(jīng)歷。
舉重若輕的生命輪盤
有劇評人將《鄉(xiāng)村》比作“以色列版” 《生死場》 。不過,相較于《生死場》欲抑先揚,以嬰兒出生開篇,再用舞臺上暗灰色調為底,將眾生命運哀苦與死亡之沉重層層推至高潮; 《鄉(xiāng)村》則反其道行之——開場便是死:魚貫而入的劇中人上臺,面向觀眾坐成一排,而后“傻瓜”尤西登場,在他的講述中,觀眾得以知曉,這些人早已不在世, 他們的椅子,實則是一座座墓碑。但草木繁盛、花朵絢爛的“鄉(xiāng)村”完全是暖色調,舊式木質家具溫馨,舞臺后方一幅油畫鋪展,畫面中一個趴在草叢中的男孩瞪著 大大的眼睛,他的目光正像是來自尤西——這個親人們眼中“永遠的男孩” ,他凝望眼前一切,因為天真,而將所有悲喜死生,都賦以舉重若輕的童話色彩。
而舞臺中央,轉動的木制輪盤上,尤西記憶中的所有人穿梭于此,他們的故事展開,如蒙太奇畫面一樣活色生香,又如旋轉木馬般奇異斑斕。“在全世界 打得火熱的時候,他的粥涼了。 ”甫一開始,尤西父親的一句話便點了題——20世紀40年代的戰(zhàn)火紛飛中,尤西的世界仍是樂園:父親跟阿拉伯商人為肥料討價還價,吵得不亦樂乎;哥哥阿米 最愛跟他玩裝死的游戲,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惹得他大喊“你要是敢死,我就殺了你” ;阿米還愛上了鄉(xiāng)村醫(yī)生厄爾德的女兒達絲,這個漂亮的姑娘,尤西偷偷用望遠鏡看過她洗澡;達絲的母親克萊拉跟英國隊長好上了,厄爾德難過不已,后來他遇到 遠方來的姑娘索尼婭,兩人墜入愛河……當然,還有小羊迪扎,它是尤西最親近的伙伴。
成人世界中,死亡的陰霾時刻籠罩,索尼婭全家被納粹殺光的事實提醒著觀眾戰(zhàn)爭的殘酷。但尤西的旋轉輪盤上,沒有過血腥或慘烈,他對死亡的感知, 竟然是通過迪扎——它因誤吞絲襪而丟了性命,但尤西仍能時常夢到它,在夢中,迪扎告訴尤西:“你永遠不會忘記我,因為我是你經(jīng)歷的第一次死亡。 ”作品臨近終結,舞臺上響起聯(lián)合國表決的聲音,多數(shù)國家贊成以色列正式建國,但故事中的小鄉(xiāng)村卻因獨立戰(zhàn)爭而歷經(jīng)生離死別——阿拉伯商人與尤西一家人告 別,克萊拉與英國隊長分別,達絲與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阿米相擁吻別……舞臺后方油畫不見,背景轉成濃重的絳紅,阿米靜靜躺在輪盤上,就像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裝死的游戲 一樣,但這回,他不復醒來,“你要是敢死,我就殺了你! ”尤西叫嚷著,奮力想要讓輪盤倒轉。對于這一輪盤的設計,有觀眾贊嘆它是全劇的“神來之筆” ,萊娜則說:“它代表的是一種時間的流逝,生命中的悲歡離合都是不斷地重復,而最終一切會回到原點:親人不會離開我們,無論他們是否已經(jīng)去世,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永遠思念他們。 ”
尤西和他最好的伙伴小羊迪扎
一座橋,一道彩虹
“邀請展創(chuàng)辦五年,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品牌,亮相首都劇場的這些好戲,為中國的觀眾打開眼界,提供了難得的平臺?磻虻臅r候我們總說,最棒的角兒要 唱大軸,蓋謝爾劇院的《鄉(xiāng)村》擔得起,我為請到他們感到激動。 ”講座上,濮存昕毫不吝惜對這部作品的贊美,他說:“以前我只是記得薩沙,他曾經(jīng)主演過《唐璜》 ,這次又扮演‘尤西’一角。而這部戲更讓我對每一個演員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在舞臺上那種詩意的表演,那種隨心所欲太令人向往了。我跟他們說,你們才 是真正的‘富翁’ ,平時把寶貝藏著,看上去那么普通,結果一上臺卻都光彩奪目。首演之后我為他們寫了兩個字——彩虹,因為‘蓋謝爾’在希伯來語里的意思是橋梁,彩虹看上去 也像橋一樣。通過他們出眾的作品,中國觀眾得以看到以色列人民的生活,而愛好和平的他們,也一定會見到風雨之后的彩虹。 ”
一座文化的橋梁,正是蓋謝爾劇院建院之初便確立的主旨。 《鄉(xiāng)村》的導演葉甫根尼·阿爾耶,在1991年帶領一群俄羅斯藝術家移民到以色列并創(chuàng)辦劇院,這其中,也包括萊娜;叵肫饎倓偟教乩S夫的時候,她用“糟 糕透頂”來形容,“這兩個國家溫差巨大,而且語言完全不通,周圍人講的希伯來語,聽起來就像是漢語一樣陌生。在那樣的情況下建一座劇院,簡直難以置信。那 時正是第一次海灣戰(zhàn)爭期間,我們擠在一個小小的地窖里,為了安全起見,都是一邊戴著防毒面具一邊排練,遇到飛機轟炸,甚至要穿著戲服躲到附近的防空洞里。 但我們還是堅持了下來,并且在1991年4月演出了第一部作品《羅森克蘭茨和吉爾登斯特恩已死》 。盡管用的是俄語,以色列觀眾需要通過耳機進行同聲傳譯,但他們很喜歡,這讓我們覺得太有成就感了。 ”
之后的一段時間,攻克語言關成了劇團最緊要的任務!懊總演員都瘋狂地學習希伯來語,簡直像小兔子一樣上躥下跳,停不下來。因為我們是用斯拉夫 字母標注希伯來語的發(fā)音,也鬧過不少笑話。排練的時候更恐怖,因為哪怕是誰忘記了一句臺詞,也需要所有人都停下來重新來過。 ”如今,劇院的演員有一半來自俄羅斯,一半則是當?shù)厝,但大家都能純熟地運用俄語和希伯來語進行演出!拔覀兎浅U湟暚F(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因為劇院就像我們 的孩子一樣,通過每一部戲、每一場演出,它一點點地成長了起來。 ”
“你們保留了我們丟失的東西”
當講座現(xiàn)場,有觀眾向萊娜提出,他們來自俄羅斯,如何體會以色列人遭遇的無數(shù)創(chuàng)痛與流離失所時,萊娜笑言:“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很長,也可以很 短。復雜的解釋就留給歷史學家吧,我只是想說,因為我們是猶太族,所以無論到了哪里,都會覺得自己是‘另類’ 。不過,正是多重文化背景的碰撞,促使我們做出更多的努力和嘗試。在藝術領域,沒有人知道,成功取決于什么。好萊塢的高大建筑里,無數(shù)的人在苦思冥想到底 怎樣才能拍一部好片子,他們陣容強大、資金雄厚,而能脫穎而出的同樣是少數(shù)。猶太人總是與苦難相伴,但是對前行來說,苦難才是動力。 ”“你們到俄羅斯演出的時候,觀眾會為你們喝彩嗎? ”對于濮存昕的問題,萊娜的回答透著自豪:“會的,他們說‘你們保留了俄羅斯戲劇的精髓,而這些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 。 ”
《鄉(xiāng)村》首演至今已近二十載,歷經(jīng)多個版本。萊娜談到,如同故事里生命輪盤的循環(huán)往復一般,這期間有6位演員已經(jīng)過世,一些劇院元老的子女又登 上了舞臺,而對角色的執(zhí)著,從未曾消減!氨热绗F(xiàn)在演阿米的演員,他的父母都曾經(jīng)參加過《鄉(xiāng)村》的首演;而小羊迪扎的角色,前后有五六個人扮演過,每個版 本都會給觀眾帶來新意。再比如最初飾演達絲的女演員,她已經(jīng)不再年輕,但當我們希望她能出演其他角色的時候,她一口回絕—— ‘我只能演達絲,即使老了,我也是達絲’ 。 ”時光不能倒轉,但似乎也有例外:從首演便擔綱“尤西”一角的薩沙,憨態(tài)十足的表演與靈動的肢體一如天真少年,而讓人無比意外的是他已經(jīng)59歲,對此萊娜 笑說:“舞臺是創(chuàng)造奇跡的地方,薩沙不會老,他就是那個‘永遠的男孩’尤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