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記憶里,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們住的泥墻茅草屋。第一次看到這座茅草屋時,用呆若木雞來形容我們的表情并不為過?缮钸得繼續(xù)。
作家葉辛
本文摘自:《百年潮》2008年第10期,作者:葉辛,原題為:《我經歷的知青回城》
我的情況和大多數知青不同!鄂沲蓺q月》完成后,1979年10月,我被調到了貴州省作家協(xié)會,就這樣,我在滿腦子只有出書的情況下離開了農村。我連出了3本書,稿費是每千字2元至5元不等,總共拿到了400元。實事求是地說,我是1700萬知識青年中運氣較好的。
1968年,按照毛主席“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全國掀起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高潮,總共有1700萬知識青年從城市涌向農村。改革開放的春風,新政策的出臺,又使在農村的大部分知青回歸城市。
難忘的插隊生活
“文革”期間,戴著大紅花、插隊落戶鬧革命的111萬上海知青來到農村之后所面對的第一關,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關,不是思想關、勞動關,而是生活關。
一件7元錢的軍大衣,外加每月36元生活費對于當時的知青來說已經十分誘人,因為當時大部分知青并不能得到這種待遇,有的甚至沒有生活費,只能靠自己勞動,拿工分養(yǎng)活自己。葉辛就屬于后者。
1968年12月21日晚上,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在新聞節(jié)目中播送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
當時有一些青年熱血沸騰,咬破手指寫血書,表示堅決響應毛主席號召;也有一小部分人,從種種渠道感覺到了城鄉(xiāng)差別很大,不太想去。而我的態(tài)度既不十分積極也不推脫,我和大多數人一樣——隨大流,這是我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
上 山下鄉(xiāng)的高潮是在1969年的春天。我就是在1969年3月31日出發(fā)去貴州農村插隊的。我記得我坐上火車時,外面還穿著一件棉襖。“好兒女志在四方”人 人都喊。喊的同時,我隱隱意識到:我們到農村去是扎根一輩子,不會再回來了。但那時更多的,是一腔熱情去接受再教育,相信我們應該在農村廣闊的天地里大有 作為。那時我們年輕、虔誠,也很狂熱,當然現(xiàn)在看來也有點盲目。
在貴州省的上海知青約有一萬余人。
從現(xiàn)代大都市上海到閉塞、貧窮的貴州,路途遙遠,一路上我們的熱情也在疲勞打擊下慢慢地冷卻了。我們最先在貴州一個小城市貴定下了火車,在那里鋪稻草睡了一晚。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枕著稻草睡覺。
真 正抵達我們插隊所在的修文縣,則是在第二天坐了整整一天的卡車之后了。如果說疲勞只是磨掉了我們的激情,那么真正可怕的是踏進山區(qū)、山寨剎那,面對和我們 想象截然迥異的農村時內心的巨大落差。到修文縣久長鎮(zhèn)時,一些知青,尤其是女知青甚至不愿意下卡車。她們就在卡車上跺著腳叫道:“我們是聽毛主席的話來 的,是來建設新農村的,怎么跑到這寸土不生的山區(qū)來了!
現(xiàn)實從一開始就殘酷地顛覆了我們以前的一切美好想法。那些美好的想法即使不是我們十多年生活的全部,也是支持我們來到農村的最主要動力,而這里和我們從小接受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到處都在勝利前進的農村畫面完全不同。
當時我們是6個年輕人一起插隊落戶在砂鍋寨。記憶里,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們住的泥墻茅草屋。第一次看到這座茅草屋時,用呆若木雞來形容我們的表情并不為過。可生活還得繼續(xù)。
然而,當十年下鄉(xiāng)結束,要回歸城市時,我已經和許多農民一樣了。有時生產隊派我到貴陽出差,買打米機之類的農具。我就穿件破棉襖擠火車,沒有座位了,就席地而坐,和周圍的人一起聊聊天氣如何、收成如何。聊到天旱、洪水,我也會發(fā)愁,會想這青黃不接的日子大家都沒糧食吃了。
十 年七個月的插隊生活教會我用農民的眼光看待都市、看待省城、看待上海,這是我人生經歷中最大的一筆財富。我從小生活在上海,這10年則使我熟悉了最貧窮山 鄉(xiāng)的生活。也正是在這些日子里,我開始思考上山下鄉(xiāng)知識青年這一代人的命運,了解到中國農民的真正生活。這段經歷對我而言是彌足珍貴的。后來我在貴州的土 地上成了作家,從鄉(xiāng)村的崎嶇小路走出來,這些都可說是得益于十年又七個月的農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