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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士方:組稿逸事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5年08月05日08:19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鄒士方

  上世紀80年代,我主編一家報紙的文藝副刊和文史專刊,同時兼任一家雜志的副主編。這期間向文化界不少名家組稿、約稿,其中經(jīng)歷頗有些意思,現(xiàn)不厭其煩瑣,訴諸筆端,也許讀者可以從中窺到這個大千世界的人人事事、奧秘玄機,一睹名家風范,有所感悟。

  1982年秋我參加一份報紙的籌辦,總編輯薩空了委派我去向周揚約稿。一天上午我?guī)Я怂_公的禮品到周揚寓所造訪。那時周揚住在北京宣武門外安兒胡同一所中式大院里。進到院中還未登堂入室,一眼就看到周揚那頎長高大的身影,他穿著灰色大衣正起身向外走,可能是要去醫(yī)院。我上前幾步,連忙報上單位、姓名,送上薩公的親筆信及禮物。周揚招呼我進屋落座。他自己讀罷信,緩緩地說,稿子可以寫,但現(xiàn)在一時寫不出,何時寫出再通知我來取。周揚夫人蘇靈揚見我的姓名,馬上反應(yīng)過來問我:“某某是你什么人?”我答道:“是我的姐姐!敝芊蛉苏f:“怪不得有點像,過去在部里我好像見過你!彼裏崆榈叵蛑軗P介紹:“他是某某的弟弟!敝軗P“哦”了一聲,仔細端詳我。我忙說:“我過去見過您!敝軗P回憶了一下,好像回憶不出。我說:“那時我才十幾歲。”周揚慈愛地笑了,周夫人也笑了。那次感覺周揚臉很蒼白,很瘦,身體大不如20年前,但精神和風度猶存。

  1983年到1984年初,由于人道主義和異化問題,周揚受到批評。我考慮到他的處境和心情,就再沒有向他催過稿。

  1984年5月全國政協(xié)六屆二次會議在北京召開。5月20日全國文聯(lián)在北京飯店舉辦茶話會招待出席全國人大和全國政協(xié)兩個大會的文藝界代表和委員。身為全國文聯(lián)主席的周揚出席。那次也巧,陪同他的秘書是我在北京大學時的老師,他給我們講過政治經(jīng)濟學課程。那位秘書向周揚介紹我,周揚看著我,好像想起了什么,長嘆一聲:“我還欠你們一篇稿呢!”語氣中充滿了歉意,而且有無限的滄桑感。此言一出,我感動之極,一時張口說不出話來。他又喃喃地說:“短稿更難寫!碑敃r面對著周揚那更加蒼白和削瘦的面孔,我實在想不出有什么話來安慰他。

  那年9月5日,周揚住進了北京醫(yī)院,再沒有出來。

  1983年11月我報副總編張西洛指示我向姚雪垠約稿,姚老答應(yīng)寫一篇回憶毛澤東的文章《毛澤東同志給我的巨大支持》。為了能在12月26日毛澤東誕辰時見報,我與他約定了取稿的時間。

  那天下午我按時到姚老復(fù)興門外高層樓的寓所去取稿,叩響門鈴后,迎我進去的是厚道的姚夫人王梅彩。她用濃重的河南口音小聲對我說:“雪垠正在給你們寫那篇稿,快寫完了,坐下等一等吧!笨次矣行┮苫,她又和藹地對我說:“上午他正寫這個稿,河南老家來了幾個人,耽擱了。中午吃過飯,他平時都要睡個午覺,今天沒有睡,趕寫這篇稿。”

  我一聽,心里那個感動就別提了。心想,如果這個稿子今天我拿不回去,過幾天就不能按計劃見報,張副總編非打我屁股不可!我心里說,姚老您真把我救了!

  過了一會兒,銀發(fā)燦爛的姚老在寫作間里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手攥著一摞稿紙沉穩(wěn)地慢慢踱出來,用厚重的河南口音微笑著對我說:“按時還債!”我握著姚老有力的大手,連連道謝!他那滿含笑意的炯炯有神的雙眸至今還如在眼前。

  我向冰心約過三次稿,一次是1984年我報開辟“三十五年間的一件事”征文專欄期間,一次是1987年全國政協(xié)大會前夕,一次是1988年我作為《我的母親》新二輯(香港中國文化館館長魏中天先生主編)的編委為該書約稿。這三次對稿件的要求在時間上都有嚴格限制。冰心老總是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把稿寄來。我向她約稿有時是登門造訪,有時是寫封信去。無論見面不見面,她只要答應(yīng)了,就從不爽約,真是言必信、行必果。那次“三十五年間的一件事”征文,眼看就到截稿期了,冰心老還沒有寄稿來,很讓我著急。不想沒幾天她就寄來《使我感動和鼓舞的女排“三連冠”》,如期見報。

  而周汝昌先生,只要我寫約稿信去,他就很快寄來稿件,或詩或文,十分認真。1987年3月全國政協(xié)大會前夕我把約稿信寄到他北京南竹竿胡同家中,有一段時間沒有音訊。我以為這次是個例外。不想沒幾天我收到一封美國來鴻,拆開一看,前面是周老3月19日的親筆信,后面是他手寫的《旅美詩鈔》。信上說:“我于昨日(18日)才接到北京轉(zhuǎn)來的信,知您為?蛭宜鞲濉1緫(yīng)為此佳題特撰新篇,但時間已太緊迫,而我正準備赴紐約及普林斯頓講學,實在來不及了。今將現(xiàn)成的詩稿摘錄少許,表我誠意,希望還能趕及大會期間發(fā)表!边@真讓人出乎意料!我馬上編發(fā)了他的詩稿,正好在大會期間刊出,一點也沒有耽誤。我知道周老患嚴重眼疾,寫稿很困難,但他仍真誠待我,令我感嘆不已!

  舒群和蔣和森二位,我曾分別寫信向他們約稿。他們雖沒有寄來稿件,卻都在接到我的約稿信后及時寫來親筆信(蔣先生還是一絲不茍的毛筆小楷),說明不能寫稿的原因,誠懇之至。蔣先生在1989年11月16日信中說:“我作古體詩,主張嚴格按照大體韻律,故有時頗費推敲。俟有暇錄數(shù)首以供哂正,如您覺得尚有點詩味,不知可否在《華夏》上發(fā)表,聊應(yīng)約稿之命!笔嫒合壬o我題詞:“咱們是同行,同行的友誼常青”,熱情洋溢。我想舒群先生延安時在《解放日報》主編副刊,蔣先生也在新華社和《文藝報》工作過,深知編輯工作的甘苦,故能將心比心,如此仁義。

  要說對唐弢印象不好,實屬我對他的誤解。1983年我初次向他約稿,打過電話去,他說話含含糊糊,告訴我,這兩天要去醫(yī)院檢查身體,視身體狀況再考慮是否寫稿。讓我過幾天再打電話同他聯(lián)系。不知為什么,當時我總感覺這個人好像是故意在擺什么大作家的架子。 過幾天再打電話,他答應(yīng)寫稿,而且很快寄來稿件。

  以后由于約稿之事同唐先生打交道多了,他每信必復(fù)。如答應(yīng)寫稿,到時候準寄來;如寫不了,一定要復(fù)信說明。不像有些作家,你去信約稿,他理也不理;或者雖答應(yīng)你了,卻不守信,讓編輯手忙腳亂,臨時抓瞎。我以為唐先生是繼承了魯迅先生好的作風的。

  1987年5月,唐先生的詩稿《游青城及都江堰》見報。由于校對原因,錯了三個字,讓人費解。唐先生給我寫信,希望“便中代為更正”,并說“大約是因為原稿寫得過于潦草”才造成這樣后果,自己承擔責任。如此大度謙遜,讓我十分慚愧。因為他的作風一貫一絲不茍,手稿的確是清楚之極,我只有贊嘆的份兒了。

  對于約稿,丁玲十分熱情。1985年我訪見她并約稿,她為自己沒有現(xiàn)成的稿件而抱歉,轉(zhuǎn)而介紹說表弟文懷沙新撰有古文佳構(gòu),很適合我報刊用,即將文懷沙的聯(lián)絡(luò)方式告我。我遂去新僑飯店拜望文懷沙先生,而得到他剛被鐫刻于南通廣教寺的法乳堂碑文原稿,不久刊于我報,引起轟動。

  一次寫信向劉白羽約稿,他寄來一件散文,可是沒有署名。我只是從寄信人地址和筆跡上判斷這是他的稿子。

  向霍達約稿,她除了寄來自己熱情奔放的散文外,還介紹她的丈夫、畫家王為政一組旅歐系列散文。為政兄不僅畫兒畫得好,其創(chuàng)作的散文也是至真至善的美文,令我擊節(jié)贊嘆。不知為政兄是否現(xiàn)在還樂此不疲。

  二三十年過去了,諸位文壇前輩大半縱浪大化之中,令我追思大家風范,感慨良多!花相似,人不同,祝愿健在的諸位健康長壽。謹以此文向逝者頓首叩拜,向生者遙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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