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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就要結(jié)束了,單位工作忙,小兒子被送入幼兒園正在適應過程中,我的時間被零零碎碎地分割了,忙著應付每日重復的那些庸常瑣事!恶R蘭花開》從出版社取回來很久了,給朋友們送得也差不多了,可是我竟然一直沒時間拿起書來好好地看一遍。只能在洗衣做飯忙忙碌碌的間隙,偶爾抽空兒站在書柜前隔著玻璃打量它。它和眾多的圖書夾在一起,它的樣子樸素、簡單,除了有點厚之外沒有特別吸引人眼球的地方。但是它就像我的一個孩子,我還是會隔三差五去看看它,有時候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一摸。白色封面上一朵紅色花朵,在大面積白色的映襯下,花朵淡淡的,有一點內(nèi)斂,有一點羞澀。我忽然有一點遺憾,覺得這封面上應該出現(xiàn)的是一捧盛開的淡紫色的真正的馬蘭花,或者配一幅回族婦女的畫像,這樣可能更貼合書中的內(nèi)容。但是我又很快否決了這奇怪的念頭,那樣的話文學的意味肯定會消弱。
2004年的12月,我的人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我離開了熟悉的扇子灣,嫁到了丈夫所在的那個山溝溝。那是個半山半川的地方,背部靠著山,目光向著北邊遙望能看到馬蓮川。但是對于這個山村里的人來說,他們還是屬于地地道道的山里人,因為賴以存活的土地全部在山上。要說有什么比扇子灣方便的地方,那就是趕集的時候要比扇子灣近便一點,順著一條曲里拐彎的土路往下走,過了一道溝,順一條河的岸邊走,不久就到集市上了。無疑,這段路遠比扇子灣近便。我算是從雞窩里跳到了鴨窩里。總之還是在西海固的鄉(xiāng)村里為生活而掙扎,只是掙扎的方式不同罷了。
日子是雞毛蒜皮和雞零狗碎,有磕磕碰碰、有熬煎憂傷、有酷熱寒冷、有穿衣吃飯、有喜怒哀樂,從一日三餐的小事到生育哺養(yǎng)傳宗接代的大事情,在婆家那個大院子里日復一日熱熱鬧鬧、磕磕碰碰地上演著。
婆婆是地主家庭出來的女兒,雖然做了一輩子村婦,但是骨子里那種大度的氣韻至今殘存著。慈祥、和藹、精明、威嚴、大度、計較、善良、刻薄,這些矛盾的因素被她完美地統(tǒng)一在一言一行之中。婆婆就是一個血肉豐滿的人,典型的西海固老年回族婦女。
嫂子和弟媳婦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婦女,都沒有念過書,一輩子在山溝里生活。我們一起勞動,春天一起種胡麻、洋芋,4月時候抱著鋤頭除草、壅洋芋,夏天揮舞著鐮刀一起割麥子,秋天相隨著在山上拔胡麻、挖洋芋……冬天守著一盤爐火做飯。
日子過得平靜枯燥卻溫暖、融和。
2007年我考上正式教師,搬離了那個大家庭。記得身在其中的時候,我常?释茈x開那個勞累無比的環(huán)境,擁有自由讀書寫作的寬松?墒钦嬲x開之后,回過頭去看走過的日子,我卻越來越感覺到其中的辛酸和溫暖。辛酸和溫暖摻雜在一起,緊密結(jié)合、水乳交融。
忽然想把她們寫出來。
她們,西海固最真實最樸素的底層婦女,在清貧的生活里無聲地掙扎著,心底懷有信仰和善良,很少抱怨生活和命運,默默地做著一個底層婦女所能為家庭做出的貢獻,轉(zhuǎn)眼間一輩子就可能過完了,她們的人生就那么歸于塵土,無人知曉。
2010年的冬天無比寒冷,我們沒有能力買房子,繼續(xù)借住在丈夫小學校的小宿舍里。丈夫成天跑出去泡在麻將攤上,我和3歲的女兒一起熬過每一個清閑無聊的日子。望著窗外沸沸揚揚的雪花,我忽然很懷念在婆家的日子,大家一起圍著一面熱烘烘的土炕,聽婆婆天上地下古往今來地說那些鄉(xiāng)村舊事,那種氣氛是熱鬧的,讓人心里沒有寂寞。
我開始在電腦上試著敲擊。不知道自己會寫出一個什么樣子的故事,只是想表達,想流瀉一種強烈的情緒和心底里一抹淡淡的憂傷。
一個寒假過去,積雪融化了,大山在遠處露出蒼黑色的身體,春風吹柔了柳枝。學校開學了。我揉著酸澀的眼睛,從頭查看書稿,30萬字。故事講完了。我如釋重負,關(guān)上電腦,去鎮(zhèn)政府上班了。
2012年,有人告訴我中國作協(xié)對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進行扶持,問我有沒有準備寫的長篇,可以報上試試。那就試試,我報了,入選了。我有了壓力,打開電腦進行修改。初稿被草草改了一遍。2013年寧夏回族自治區(qū)黨委宣傳部征集扶持作品, 我又報了,調(diào)出來書稿又修改一遍。2014年春天進入魯迅文學院,宣傳部在后面催促我快點拿定稿出來。我慌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于是把自己悶在屋子里狠狠地改稿子,極短的時間內(nèi)改了4次,最后定稿拿出來的時候是深夜,魯院樓上靜悄悄的,同學們估計都在酣睡中,我站起身,久坐導致雙腳麻木了,我在地上慢慢地走動,心里說真主呀,我算是能夠睡個安穩(wěn)覺了。
第二天交稿的時候忽然心頭靈光一閃,將原來的書名《回族媳婦》改成了《馬蘭花開》。因為要給媒體做一個對全書的概述,于是有了下面的描述:《馬蘭花開》全書分一主一副兩條線索進行敘事。故事發(fā)生在西部農(nóng)村一個叫臥牛川的地方,主人公馬蘭是一名當代回族女性,她接受過一定程度的教育,對生活、人生有自己的理解和追求,盡管命運對她進行了一系列嚴酷的考驗,但是她憑借著自己的聰明、善良和勤勞、智慧,以一種隱忍而持久的耐力默默地撐起了生活的重擔,活出了當代回族女性的獨特風采。小說通過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諸如“左撇子嗜賭”、“馬蘭失學”、“馬蘭出嫁”、“馬柏云盤小炕”、“李子梁進監(jiān)牢”、“李萬山病故”、“哈兒的婚變”、“馬家打官司”等等數(shù)不清的情節(jié)和生動活潑的細節(jié),講述了回族人家在現(xiàn)代社會生活中的巨大而細微的變遷和發(fā)展,展現(xiàn)了當代西部農(nóng)村回族生活的原貌,真實而藝術(shù)地為大眾展現(xiàn)了一幅當代西部黃土高原上回族人生活的宏大畫卷。
《馬蘭花開》的語言融入大量西部當?shù)厣畹馁嫡Z、俗語、諺語,活潑生動,讀來具有獨特的魅力。小說文本結(jié)構(gòu)線索分明,主副雙線交錯穿插,打破了平面化敘述的呆板性。小說將宏大敘事和細微描寫完美結(jié)合,展現(xiàn)了大量獨具特色的回族生活畫面。這部早在4年前就開始創(chuàng)作的小說,構(gòu)思精致細密。在敘述上,小說充分汲取了傳統(tǒng)審美方式,并且努力進行超越,挖掘新奇和豐富的審美意蘊。在刻畫人物上,作者有意偏離了傳統(tǒng)的典型人物塑造方式,而是讓每一個人物都置身于生活之中。整部作品讀來充滿暖意,讓人感覺生活是如此不易,又是如此美好。
10月份的一天,寧夏作家李進祥發(fā)來短信,說《馬蘭花開》獲得中宣部第十三屆“五個一工程”獎。即使是獲獎了,我還是沒有時間好好地坐下來,打開這本書看它一遍。單位的工作累積到了一起,兒子不斷地感冒……很多的瑣事攪合在一起,我每天奔走在固原這座小城市的大街小巷。
有一個晚上在博客里看到對此書的評價:馬蘭是一種十分常見的草本植物,在我們天水東部山區(qū)叫做馬藺。其實,它還有許多的名稱,如馬蓮、旱蒲、馬韭等,是一種樸實美麗而又堅韌的野生植物。馬蘭除了葉子可以用來編織器具,用來墊蒸籠蒸饃,花和種子還可以入藥。作者以這樣的樸實堅韌的植物來命名主人公,意味深長。《馬蘭花開》主要描寫了回族農(nóng)民的家庭生活,都是些柴米油鹽的瑣事。沒有你死我活的斗爭,沒有所謂的社會矛盾,平常單調(diào)的百姓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間煙火,散文化如同拉家常一樣的語言,看似波瀾不驚,其實卻暗藏著社會變革帶來的陣痛,于娓娓道來的敘述里流淌著時代發(fā)展的律動。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間煙火……”我的目光定格了,“人間煙火”,我久久徘徊在這幾個字上面。因為我并沒有寫長篇的經(jīng)驗,這是第一次嘗試,支撐我寫下來的是對那段結(jié)結(jié)實實的生活體驗和感悟,和對那種人間煙火的癡迷和留戀。也許只有最真實的人間煙火才會成為我們心里最柔軟的那一縷鄉(xiāng)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