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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大起大落的小說家 ——作家郝煒逝世周年祭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5年01月30日10:51 來源: 中華讀書報 桑永海
郝煒

    郝煒逝世一周年了。他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作家。時間將會證明,他那些獨具特色的小說和散文,絕非速朽的文字。而 且,他的一生,包括他的逝去,充滿了偶然性、戲劇性、傳奇性。這一點,體現(xiàn)在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上,就是三次大起大落,三次一鳴驚人,堪稱典型,其間成敗得失, 頗可回味。

    1

    大概二十年前初冬,我參加吉林市幾家副刊召集的作者聯(lián)誼會,宴飲之后,突然樂聲響起,只見一個小個男子和一位女士嗵嗵幾步迪斯科就跳到舞臺 中心。那小個男子大腦袋,又矮又胖,卻跳得激情四射,旁若無人。我大為好奇,就問小個子是誰,身邊一人答曰郝煒,日報記者,以前寫詩,現(xiàn)在發(fā)表不少小說。

    這個片刻的印象,在我腦子里鮮活至今。認識他以后,我就感到,他能寫出好的詩歌、小說、散文,蓋源于他這種生命的激情,那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也是作家藝術(shù)家必備的條件。

    2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2008年冬末一天,參加一個文友聚會,我和郝煒挨坐在一起,突然想起剛在市報上讀過他寫蕭紅的文章,就說你閱讀蕭紅 《呼蘭河傳》那種感覺我也有同感。他啊了一聲,轉(zhuǎn)過身來,瞅著我,意思是聽我說下去。特別是你對蕭紅和張愛玲的比較,我很贊同,我說。郝大感興趣,說你怎 么看?我說我比你更進一步,我覺得對蕭紅在文學史上的位置應(yīng)當重新研究,總體評價她應(yīng)當高于張愛玲,甚至冰心。

    那天我們還談到巴別爾的《騎兵軍》,很是融洽。我告訴郝煒,你的小說情節(jié)比較淡化,有散文化的特點,你喜歡的《呼蘭河傳》也是散文化的。你 讀讀契訶夫的《草原》吧,那個散文化中篇太了不起了!他說,你一定要借我看看!又說,不行,以后咱們得多嘮嘮!就掏出手機存上了我的電話號。事情就是這 樣,往往因為一次偶然的機遇,就有了相知恨晚的感覺。我感到,他的小說好,和他虛心好學,大師的經(jīng)典讀得多,敏于思,也大有關(guān)系。

    3

    只隔兩個多月,2009年《人民文學》第2期發(fā)表了郝煒兩個短篇小說《賣果》和《盤鷹》。他特別高興,電話約我到飯店一聚。樣刊還沒寄來, 他復印了兩個短篇,我一到飯店就把復印件給了我。他說,李敬澤半夜編完稿子給我來的短信我都不舍得刪掉!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那可是《人民文學》啊,他當然 值得高興!

    我奇怪的是他怎么會對果農(nóng)和放風箏這么熟悉?郝煒講了他逛早市看見一對父子在賣果,兩代人的不同表現(xiàn)讓他挺好奇,就嘮出了許多事情,他還買了一堆人家的蘋果表示感謝。郝煒喜歡看熱鬧,晨練的時候他常和放風箏的嘮,問這問那。當街遇上吵架打仗的,他也看個究竟。

    有好奇心才會發(fā)現(xiàn)新東西,發(fā)現(xiàn)美,迸發(fā)創(chuàng)造力。平庸的侏儒時代,人們的童心不知都到哪兒去了?更何談好奇心?郝煒的文字里跳躍著一顆不老的童心,好像小孩子瞪著好奇的大眼睛觀察世界。這是郝煒不竭的創(chuàng)作力的又一個重要源泉。

    那天,四個人喝掉一瓶白酒,20瓶啤酒。無疑,郝煒喝的最多。

    后來我才知道,這是郝煒第三次復出文壇,而且又是一炮打響。

    4

    郝煒寫過一篇回憶文字《我的小說之旅》,讀了這篇回憶,才知道我對他了解太少了!從1975年他中學畢業(yè)下鄉(xiāng)去集體戶時寫的第一首詩算起, 到1982年他從師范學院畢業(yè)后當中學教師的時候,這七年時間,他在《詩刊》《人民日報》《長春》等四十多家期刊發(fā)表詩歌作品,出版了兩本詩集《季節(jié)之 旅》《雨季的相思》,那時他是個青年詩人。

    1983年,一個意外機會,他忽然喜歡上了小說——根據(jù)一個老師的親身經(jīng)歷寫出了他第一篇小說《淡淡的回憶》,發(fā)在《萌芽》月刊上。一直到 1985年,這三年,他一發(fā)不可收,在《北京文學》等省內(nèi)外刊物發(fā)表了許多小說,顯示了他的小說寫作才華。這十年,他從詩歌轉(zhuǎn)向小說,是郝煒第一個創(chuàng)作 期,是他小說創(chuàng)作的發(fā)軔期。

    1985年,沿海開放,人才流動,不安定的年輕郝煒決心改變生活,下海闖蕩,把書也都賣了,突然攜妻離開吉林市報社去了連云港電臺和電視 臺。過兩年,因妻子不適應(yīng),他們遷回了吉林。他成了跑城建的記者,拿著大哥大,混跡于倒騰建材的人們中間,搞“對縫”,出入夜總會,證實自己也有賺錢的本 領(lǐng)。這一晃,就到了1995年——總共十年,他離開了文學。

    5

    1996年,郝煒說對他這是個重要轉(zhuǎn)折,他生病了。住院,無聊透頂,撲克、麻將玩膩了,抓幾本雜志看!蹲骷摇冯s志上一個中篇小說吸引了 他,原來是他連云港的朋友寫的,他不服勁了,再加上作家楊永鳴和王家男不斷地刺激,想到自己最初的理想,覺得是時候了!就突然發(fā)瘋地寫起來,住院三個月, 一連氣寫出兩個中篇,十多個短篇,都寄給了他最喜歡的雜志,從《作家》《上海文學》到《人民文學》都有了不俗的反響!豆竞喗椤贰洞善鞯穆曇簟罚际谴 間發(fā)表的精品。1998年省作協(xié)召開了“郝煒小說研討會”,著名評論家施戰(zhàn)軍稱“郝煒現(xiàn)象”,許多選刊紛紛轉(zhuǎn)載他的小說,他先后出版了小說集《感情危機》 《老人和魚》,省市大小文學獎項也紛紛而來?傊瑥1996年到2001年這五年多是郝煒第二個文學創(chuàng)作期,出現(xiàn)了他第一個小說寫作的高峰,開始確立了 他小說家的聲譽。

    可是(契訶夫說這不是個好詞),2001年,他那家報社換了領(lǐng)導,很器重他,讓他當了廣告部主任。郝煒是個恨活的人,壓力很大,每天不到三 點就爬起來(后來這成了他起床寫作的時間點),趴在床上按計算器,琢摸著當天的收入。報社收入史無前例了,他的寫作可就完全停止了。這之后,領(lǐng)導病了,又 換了一個,形勢大變,變得人們都感到很殘酷。郝煒是個重感情的人,一時間對人生陷入了絕望,喝酒打麻將,麻醉自己。這樣子從先前在廣告部的繁忙轉(zhuǎn)為對生活 的失望,這是從2001年到2008年中期,長達六七年之久,他第二次離開了文學。

    6

    興趣愛好、生活習慣的影響力是有相對穩(wěn)定性的。郝煒說可能命運就是要我繼續(xù)搞創(chuàng)作。在他第二次離開文學七年之后,2008年,一個省里的創(chuàng) 作會議和活動——“吉林省骨干作家高級研討班”,突然拯救了他。起先他都不想去,朋友們勸說,他硬著頭皮去了長春。他特別念念不忘評論家王雙龍約他到家里 促膝長談勸他繼續(xù)小說創(chuàng)作的情景。領(lǐng)導和大家的期待,郝煒第三次回歸文學,立即在第二年,即2009年初(也就是前面說的我和郝煒相識前后),發(fā)表了短篇 小說《賣果》,他又一次一鳴驚人!渡虾N膶W》轉(zhuǎn)載《賣果》并配發(fā)了洪治綱的評論。這次回歸文學,他曾對我說:“都五十多歲了,快退休了,文學才是我一輩 子的愛好,這回不能改了,我要一直寫下去!

    他確實是這樣做的。從2008年到2014年春天他突然離世,近七年時間,郝煒第三次回歸文學,創(chuàng)作出現(xiàn)了第二個高峰,完成了三部長篇小 說,《匿名》(作家社2011年版。獲2013年長白山文藝獎)、《過著別人的生活》(作家社2013年版)、《雪崩》(解放軍文藝社2015年1月 版)。出版了兩本散文集,《釀葡萄酒的心情》(九州出版社2011年版)、《半夢半醒之間》(中國書籍出版社2013年版),發(fā)表了一大批中短篇小說,還 編好了一本小小說選《到對面去》。2013年中國作協(xié)召開了郝煒輕散文研討會。從作品的數(shù)量、質(zhì)量和影響來看,可以說最后這七年,是他創(chuàng)作的黃金期。

    終其一生,郝煒不但在省內(nèi),在國內(nèi)也是可以列入獨具藝術(shù)風格的優(yōu)秀小說家之列的。只可惜,他走得太早了!

    7

    是不是冥冥中也有什么在促使呢?他出事的頭一天,2014年2月24日晚間,郝煒突然來電話,他說《過著別人的生活》上網(wǎng)了,聽說賣得還可 以!堆┍馈返浇裉煨薷耐炅耍偷葘彾ǔ霭媪。說他又醞釀一個長篇小說,是關(guān)于過去關(guān)東大地和長白山松花江的,過幾天就開筆。說寫完這個長篇我就有經(jīng)驗 了,別一猛子勁,挺累的,寫的也毛草;你天天寫點,悠著寫,有時會有意料不到的好段子出來。還說他剛編好了一部小小說選,題目就用你喜歡的那篇《到對面 去》。我甚是驚異,說這個馬年,你可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這個電話打了40多分鐘,老伴幾次喊我吃飯也沒放下。

    誰能想到,這是最后的電話呢。

    郝煒多么熱愛生活。

    8

    還是回到開頭,說說酒吧。郝煒喜歡熱鬧,突出表現(xiàn)在喝酒上,那是一醉方休。那天龍欣兄七十大壽,他已經(jīng)喝得迤邐歪斜。此時大雨如注,朋友開 車送他回家,衣服澆得透濕。第二天,早四點他照樣爬起來寫作,一篇精美短文掛到博客上了。這讓我想起普希金,有一陣天天晚間陪伴妻子去舞廳,詩卻照樣一首 首寫出來。這也是一絕。有一次在酒桌上,沒等開喝,坐在對面的一位詩人給自己杯里倒了飲料,聲明他血壓突然升高,什么酒也不喝了。詩人立即遭遇郝煒的抨 擊,你不喝酒來干什么?我就不喜歡和這樣人喝酒,清醒地看別人的醉態(tài)!

    一個多年糖尿病患者如此嗜酒意味著什么?終于引起遠在北京的兒子在博客上對叔叔大爺們哀求般的呼吁。兒子是郝煒的心尖,與其說郝煒聽了朋友的勸,還不如說他攝于自己親子之愛的壓力和自責,有一段較長的時間,郝煒對酒確實節(jié)制了。

    我想,郝煒,從他的迪斯科到酒到他的寫作和無所顧忌的抨擊,尤其是他一生文學創(chuàng)作的三起三落,都是有一條線貫穿在里面的。不然怎么會寫出那么多很好的詩歌、小說、散文?不然又怎么會那樣急劇地大起大落?

    性格決定命運,性格也決定一個作家詩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

    浩蕩的激情,也成事也敗事。俄羅斯民諺云:優(yōu)點的延長就是缺點。想到2014年2月25日晚8點多,他和朋友喝酒后,在離家不遠的路上遇到飛來橫禍,與酒也有些關(guān)系吧。

    也真奇了,一輛從彎路上疾駛而來的出租車迎頭把郝煒撞飛了!而當時郝煒和朋友正站在斑馬線上!

    他才58歲。太突然了,一年過去了,就好像他還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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