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wǎng)>> 新聞 >> 作家動態(tài) >> 正文
在平石淑子看來,是因為蕭紅的一生映照了那個時代,所以她自身也變得特別富有魅力,而關(guān)于她的研究也就變得特別激動人心。
雖 然英年早逝的蕭紅留在世上的作品算不上多,她卻是中國當代作家中少數(shù)能引起國外學者研究興趣的一位。比如美國漢學家葛浩文就譯有《呼蘭河傳》、《生死 場》、《商市街》、《染布匠的女兒》、《蕭紅短篇小說選集》,還出了一本《蕭紅傳》。在日本,日本女子大學文學系教授平石淑子因為大學時代師從日本魯迅研 究第一人丸山升而開始蕭紅研究,其最大的成就在于豐富了蕭紅1936 年在日本時的資料。
B=外灘畫報
H=平石淑子(Hiraishi Yoshiko)
B:你很早就開始研究蕭紅,能否聊一聊接觸到她的作品的經(jīng)歷?
H: 我記得最初接觸蕭紅的作品是在大學二年級的研究班上:由日本魯迅研究的第一人丸山升(1931-2006)老師負責就《生死場》做研究。當時我剛學了一年 漢語,蕭紅的作品對我來說太難了,最初的第一章《麥場》,我花了整整一年時間都沒有讀完。學年末,丸山老師布置了一個課題,讓我們?nèi)我馓暨x《生死場》通篇 中的一章來翻譯。基本上所有的學生都選擇我還沒讀完的第一章。但是我對翻譯很有興趣,想挑戰(zhàn)最長的一章,于是選了之前看都沒看過的第二章。這份報告已經(jīng)不 在我手邊,所以也無法確認到底是怎么翻譯的,但是我記得在學年結(jié)束的時候,丸山老師把我叫過去,表揚了我,夸我這種翻譯最長一章的積極性很棒。當然,這并 不是對我翻譯的贊譽。
在那之后,就該選畢業(yè)論文的題目了,我本身對女性作家感興趣,就想寫中國近現(xiàn)代女性作家,當時的指導(dǎo)教師是小野忍 (編注:1906-1980,中國文學研究專家,譯有《西游記》、《金瓶梅》等)。那時中國正在鬧“文革”,我們身處日本,只有一點點關(guān)于中國文學的資料 可以參考。我當時經(jīng)驗很少,連這一點點的資料都吃不透,只知道謝冰心、丁玲、蕭紅。小野老師問我這三位你最喜歡誰,謝冰心和我性格不太合,丁玲的作品政治 性太強也太難了,于是想試試研究蕭紅,剛回答完老師就點頭表示贊同,他說我也許挺適合研究蕭紅的,似乎也的確如此。于是,蕭紅的作品能收集多少我就收集多 少,把駱賓基的《蕭紅小傳》捧在手邊一個勁兒地讀,首先是被她的生活態(tài)度強烈吸引了。如今想來,之后寫的畢業(yè)論文簡直就是《蕭紅小傳》的翻版嘛,十分稚 嫩,只是粗淺的論考,盡管如此還是受到了丸山老師的表揚。之后小野老師就指導(dǎo)我進入了研究生院學習。
B:你在《蕭紅作品 的魅力—一個外國讀者看蕭紅》一文中提到:蕭紅作品的最大魅力是它美麗而豐富的語言。這也是筆者從二十幾歲到現(xiàn)在一直傾心于蕭紅的重要理由之一。然而,漢 語畢竟不是筆者的母語, 這就使得筆者經(jīng)常要與“到底自己能夠理解多少蕭紅的作品這樣一個疑惑作斗爭”。
H:今年我 62 歲,幾乎活了蕭紅人生的兩倍,而我與蕭紅也結(jié)下了40 年多的緣分。為什么這么長時間我一直專注于研究蕭紅呢,這是一直被問到的問題。因為隨著我人生經(jīng)驗的不斷豐富,蕭紅的作品不時給我煥然一新的印象。比如生 了孩子之后,《看風箏》以及《曠野的呼喊》、《橋》里描寫的父母的悲痛更加鮮明;我在和很多人共處的過程之中,也更深切地體會到《生死場》、《呼蘭河傳》 中描寫的女性的苦痛。我多次想過自己差不多能從蕭紅的作品中畢業(yè)了,但又由于種種原因促使我反復(fù)閱讀她的作品,在讀的過程中又發(fā)現(xiàn)新的觀點——能夠超越國 家、超越時代,并一直給予讀者新的啟示,這難道不是真正的文學嗎?!
然而,像《蕭紅作品的魅力》中寫到的那樣,我經(jīng)常有這種不安,從她使 用的這些語言中我到底能理解里面多深刻的含義呢。所以對于中國讀者給蕭紅的評價,我是沒有立場去進行點評的,但是我希望中國讀者能了解蕭紅的作品在海外也 被人廣泛閱讀。也就是說,我強烈地希望那些已經(jīng)漸漸離開蕭紅作品的年輕讀者,能夠認識到蕭紅的作品是在世界各地都具有閱讀價值的文學作品。
B:蕭紅被稱為“文學洛神”,她跟當時好些文學家都有糾葛。從一個女性的角度來看,你認為她對愛情究竟是抱著一種什么態(tài)度呢?
H: 我認為關(guān)于蕭紅的幾個“謎”已經(jīng)不是什么很大的“謎”了,每個人不都會有這樣的“謎”嗎?只不過是因為她的一生映照了那個時代,所以她自身也變得特別富有 魅力,而關(guān)于她的研究也就變得特別激動人心。當然我特別想知道,她在哈爾濱生下的那些孩子后來怎么樣了?真的是在重慶(不是在香港吧?)流產(chǎn)了嗎?和父親 的關(guān)系又怎么樣了呢?這些對于作品來說很容易變成重要的背景,但這些殘留的未解之“謎”,不也是重要背景之一嗎?而我認為,她把版權(quán)留給了蕭軍暗示她是真 的喜歡蕭軍。
最后我想說,有人說我,迄今為止只是靠著一部分日本學者的研究成果在那里鉆研蕭紅,而不從事其他研究;還有人說因為我只研究 蕭紅,所以作為大學老師來說不夠積極。然而,我認為正是有了蕭紅這個題目,我才能孜孜不倦研究至今。我不是為了能夠成為學者或大學老師才去研究蕭紅的,蕭 紅的作品已經(jīng)深深地抓住了我的心,使我無法離開她。在與她的作品進行激烈碰撞的過程中,我自身也得到了成長,我覺得蕭紅讓我的人生完整了,這是多么幸福的 一件事啊。
各位中國讀者,你們國家有許多優(yōu)秀作家,蕭紅就是其中之一,請一定讀一讀、品味一下她的作品。我認為她是能屹立世界之林的作家之一。
繭中人蕭紅
文:平石淑子譯:張淑婷施悅劉嫻琳編輯:程曉筠
為了保護自己,蕭紅甚至去了得不到任何人援助的東京留學,在一個周圍人都對自己漠不關(guān)心的環(huán)境下織著繭,只為了能一個人靜一靜,讓心休息一下。故此對她來說,這確實可以說是“黃金時代”了吧。
幾 年前,在一次有關(guān)蕭紅的采訪中,我曾說過自己可能無法與她成為朋友。我認為,蕭紅是一位出色的獨立自主的女性,她的作品中貫穿始終的客觀視角足以證明這一 點。即便眾所周知她對魯迅敬愛有加,但讀過《回憶魯迅先生》一文就會明白,即使對魯迅先生,她仍秉持客觀的觀察。這是只有真正自立的人才能做到的事。但問 題在于,她在文章中連對自己都客觀看待,似乎有些過了頭。無論是《回憶魯迅先生》還是《呼蘭河傳》,蕭紅都傾向于將文中出場的自己作為不相關(guān)的人去描述。 為什么要如此呢?恐怕是為了將脆弱易碎的自我隱于他人視線之外,而我們在作品中所看到的蕭紅無非是被厚厚的蠶繭包裹住的樣子罷了。對于這般心思細膩的人, 恐怕我是不會想要有這樣的朋友的。本來我就是從包裹著厚厚的繭子外,透過光線窺探到她,而她應(yīng)該會想極力避開我吧。她把那一段住在東京的短暫時光定義為人 生的“黃金時代”,可能正是因為她將自我封閉完全不當問題來看,也不想要強行突破自身的束縛以及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中保有安全感吧。
重訪蕭紅
1936 年,蕭紅只身來到東京,屈身于位于麹町區(qū)富士見町二丁目九一五的一戶姓中村的人家里。以1981 年6 月于哈爾濱舉辦的“蕭紅女士誕生七十周年紀念會”為契機, 我萌發(fā)出了尋找那戶人家的想法。在此,請允許我稍稍回首一些往事。
當 時還是研究生的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得以與作家駱賓基先生通信,又通過駱賓基先生得到了與蕭軍先生(后稱“蕭老”)通信的機會。為我創(chuàng)造這個機會的,是來 東京訪問的吳嵐女士。吳嵐女士歸國后,我收到了她的信,信中提到有位作家正在尋找住在我家附近、翻譯了他的作品的日本人,問我知不知道。這位作家就是《蕭 紅小傳》的作者駱賓基先生,他作品的譯者不是別人正是我的恩師小野忍,這該說是多么幸運的巧合呀!妒捈t小傳》是當時日本了解蕭紅的唯一素材,想來大家能 夠想象當時的我有多么驚訝,多么欣喜若狂了吧。隨后,我立即與小野老師取得聯(lián)系,也在同一時間給駱賓基先生寫了信。具體內(nèi)容已然記不清了,大體說了我在研 究蕭紅,也拜讀過《蕭紅小傳》等等的仰慕之情。在親筆認真書寫的回信中,駱賓基先生表示之后也可長久保持通信,還問我能否參加在哈爾濱舉辦的蕭紅紀念會。 看到蕭老屆時也會出席的消息,我再次感到了震驚,隨即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因為當時在日本連他的生死下落都沒有確切的消息。
意料之外,我 在紀念會上遇到了許多人,在此之前久聞其名的大作家將僅是一屆研究生的我平等地看作他們中的一員讓我深受感動,這也成為之后支撐我前行的最大動力。此外, 我還獲知《東北現(xiàn)代文學史料》已出版了數(shù)冊的消息,我一直想要知道卻又無從獲悉的訊息在上面應(yīng)有盡有。最初因為大學畢業(yè)論文而選擇蕭紅的時候,我不得不從 收集蕭紅作品開始做起。我的研究雖說在日本獲得了相應(yīng)的好評,但對于身為日本人的我來說,也面臨諸多局限。于是,我索性就把資料的收集和發(fā)掘的任務(wù)交給擁 有地域優(yōu)勢的中國學者,我則做我力所能及的工作——調(diào)查蕭紅在東京時的事跡。
現(xiàn)在想來,當時應(yīng)該早一點醒悟,如果能稍早開始之后的研究, 或許會及時找到更多蕭紅的足跡。當我找到蕭紅當年居住過的“麹町區(qū)富士見町二丁目九一五”這一地址時,那里已經(jīng)沒有姓中村的人家了(有關(guān)蕭紅在東京的事跡 調(diào)查參見《北方文學》1984.1)。東京的變化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幾天前還在的房子不知何時就變成了空地。蕭紅曾經(jīng)落腳過的富士見町二丁目就位于現(xiàn)在的 中央線飯?zhí)飿蛘靖浇V苓叺木吧c我三十年前造訪時相比已完全改頭換面。唯一未曾改變的,只有蕭紅念過的東亞學校。
日華學會把魯迅曾經(jīng)念過的宏文學院和松本龜次郎設(shè)立的日華同人東亞高等預(yù)備學校合并,于1925 年創(chuàng)立作為留學生教育機構(gòu)的東亞學校。從蕭紅女士來到東京的那年5 月起,當時的“神田區(qū)西神田二丁目二番七”,也就是如今東方學會所屬的大樓,開始作為新校址被使用。
1985 年秋天,蕭老在愛女蕭耘女士的陪伴下訪問日本時,我將他們帶到富士見町和東方學會的大樓前參觀。由于原本位于富士見町的中村一家已經(jīng)不在了,只能在大概處 于相同位置的房屋前面拍了照片。雖然從蕭老的表情中好像什么變化都看不出來,但我不禁想:當他漫步于與蕭紅在時相比完全變了樣的街道上時,感受到了什么 呢?
魯迅之死
蕭紅在日本期間,有一本名叫《日華學報》的雜志由前面提及的日華學會 發(fā)行,從中可以了解到許多當時的事情,比如畢業(yè)后,很多留學生參加考試,升入大學和?圃盒,可供選擇的學校包括我現(xiàn)在工作的日本女子大學。(順便提一 句,中國人熟知的何香凝女士也是從這里畢業(yè)的。)在第52 號《日華學報》(1935 年8 月刊)中有篇題為《悼念聶守信君》的文章:在鵠沼海岸溺亡的聶耳曾經(jīng)是東亞學校的學生。與蕭紅到校注冊重合的時間段中,《日華學報》上有幾篇很有意思的報 道:第58 號(1936 年11 月刊)中刊登了關(guān)于日華學會為吳文藻和謝冰心開歡迎會的報道。雖然“歡迎茶會”是在8 月27 日舉行的,但蕭紅應(yīng)該早已聽說了這個消息。同樣在第58 號中,還登載了追悼魯迅的文章以及關(guān)于11 月4 日下午1 點在日華學會三樓舉行的“魯迅先生追悼會”的報道。追悼會由留東新聞社、中華戲劇協(xié)會、文海文藝社、質(zhì)文社、中華美術(shù)會、東流文藝社、中華留日世界語學會 主辦,參加人數(shù)約500 名。首先由四五名學生介紹魯迅先生的生平事跡,隨后由佐藤春夫、郭沫若發(fā)表追悼演講,下午4 點半追悼會結(jié)束,評論寫道:“規(guī)模如此巨大的追悼會,由此足以看出魯迅先生的聲望!
追悼會上,由郭沫若、戲劇協(xié)會、佐藤春夫、日華學報等獻花,世界編譯社、東流社同人、明大校友會、中華女子寄宿舍讀書會、中華留東婦女會等組織也進行了追悼。郭沫若先生則以個人名義悼念。會場中央懸掛著魯迅的畫像,《華蓋集》中的名言張貼在兩旁:
我想,暴君的專制使人們變成冷嘲,愚民的專制使人們變成死相。
世上如果還有真要活下去的人們,就先該敢說,敢笑,敢哭,敢怒,敢打,在這可詛咒的地方擊退了可詛咒的時代!
《日華學報》上的這些報道與蕭紅女士在《在東京》里描寫的狀況大相徑庭,她為什么會這樣寫呢:
過了幾天,日華學會開魯迅追悼會了。我們這一班中四十幾個人,去追悼魯迅先生的只有一位小姐。她回來的時候,全班人都笑她,她的臉紅了,打開門,用腳尖向前走著,走得越輕越慢,而那鞋跟就越響。她穿的衣裳顏色一點也不調(diào)配,有時是紅裙子綠上衣,有時是一件黃裙子紅上衣。
這就是我在東京看到的這些不調(diào)配的人,以及魯迅的死對他們激起怎樣不調(diào)配的反應(yīng)。
我認為,得知魯迅先生的死訊是蕭紅趕回中國的最主要原因。從《在東京》中可看出,她是通過新聞報道得知魯迅已經(jīng)離開人世了:
我看到有一張報紙上的標題是魯迅的“偲”。這個偲字,我翻了字典,在我們中國的字典上沒有這個字。而文章上的句子里,“逝世,逝世”這字樣有過好幾個,到底是誰逝世了呢?因為是日文報紙看不懂之故。
當 時具有代表性的各大報社媒體,在10 月20 日,即魯迅先生去世第二天,一齊發(fā)出了關(guān)于他去世的消息。然而在這些報道中并沒有“偲”這個字。也只有21 日和22 日發(fā)行的《時事新報》上刊登的小田岳夫先生寫的悼文《緬懷魯迅》里能看見“偲”這個字。(之后,小田先生翻譯了蕭軍的《同行者》。)但是這篇文章主要介紹 了魯迅先生的生平事跡,“死”“訃告”(出現(xiàn)在21 日)、“為他的與世長辭感到惋惜”(出現(xiàn)在22 日)這些字眼都只出現(xiàn)過一次。隨后,我又查找了幾份報紙,發(fā)現(xiàn)《報知新聞》學藝欄20 日、21 日兩天刊登了新居格(珀爾·布克的《大地》的譯者)的悼文,文中稱魯迅之死是“十分巨大的損失”,文末還寫道:“那個魯迅現(xiàn)在已經(jīng)逝世。我們感到十分深切 的心痛與悲哀。”在《東京朝日新聞》的文藝欄中雖然刊登了佐藤春夫的談話,但沒有蕭紅文中提到的“逝去”一類的詞語。如若蕭紅女士的記敘是正確的話,應(yīng)該 是一開始讀了小田岳夫21 日的回憶文章,看到“偲”這個字;第二天又在她一直去的食堂里看到報紙文藝欄中有“逝去”這樣的詞匯,所以并不覺得怎么特別。另一方面,蕭紅在《海外的悲 悼》(10 月24 日致蕭軍信)一文中提到自己回想起看到21 日的報紙時的那份心神不寧,唯一來訪的女性朋友說她讀錯了,她才安心。然而,在23 日的中文報紙上,她終于還是確認了魯迅已經(jīng)離世的事實。
繭中人
《在東京》中,蕭紅 提到乘電車拜訪了東中野的朋友,當時在東中野有日華學會的女生宿舍。第55 號《日華學報》(1936 年3 月刊)的卷末“日華學會啟事”提到,宿舍位于“中野區(qū)高根一四”,可住40 人。據(jù)說,日華學會原有兩個宿舍,一個是東亞宿舍(神田區(qū)西神田二丁目二番地八),一個是白山宿舍(小石川區(qū)白山殿丁一一五)。隨著留學生人數(shù)的增加,又 新增了男生宿舍翠松宿舍(牛入?yún)^(qū)山吹丁二-七七)與女生宿舍東中野宿舍。
關(guān)于在東京的經(jīng)歷,蕭紅的記述是否正確,又有多少和事實相符,并 沒有經(jīng)過驗證。相反,從看似有違事實的幾處,我似乎感受到了她深深的哀傷和憂思。就如前面關(guān)于魯迅追悼會的敘述,又比如教室中有“滿洲國的留學生”批判魯 迅,以及教員和留學生一個鼻孔出氣的事情。她把失去珍貴友人的巨大喪失感和哀傷,以及對于面對重大事件卻無能為力的焦躁之情都凝結(jié)在了文章中。
為 什么蕭紅是通過報紙才得知魯迅的死訊,而蕭老卻沒有立刻告訴她呢?關(guān)于這件事,蕭老在《蕭紅書簡》的注釋錄里解釋過。可以想象,他受到的沖擊也并不小于蕭 紅。還有在魯迅死后的各項事情上,他作為學生也必定積極參與其中、無暇分身吧。但是對于蕭紅來說魯迅先生是多么重要的存在,這一點蕭老或許并不是最了解。 如果說蕭老移情他人是背叛,那他沒有告訴她魯迅的死不也是巨大的背叛嗎?以《海外的悲悼》為題的這封信,如果并非如蕭老所說是以發(fā)表為前提而寫就的,或者 說,決定要發(fā)表時沒有添加任何修飾,那這篇文章寫得也未免太直白了。
在 我看來,蕭紅的這封信更像是寫給蕭老或者周圍友人的抗議書。她把自己關(guān)在厚厚的繭中,保護自己不暴露在周圍人的目光下。我覺得一定有人曾意識到這層繭的存 在,但是男性往往在意識到繭以后,期望她能自己破繭而出,或者認為既然有了他們的保護,應(yīng)該不再需要繭了吧。正因為男性本身是獨立的,所以他們大多無法理 解繭對蕭紅來說有多重要?峙率捓弦彩沁@其中的一人,只是他最初就知道蕭紅開始把自己封閉起來,或者也可以說教會她自我封閉的也正是他。豈止如此,他根本 沒有連繭帶人將她放在自己身邊,而是只支配了繭中的她。
誠然,不論遇到哪類男性,蕭紅始終把自己關(guān)在織好的繭里,想要隱身其中。但從當時 的女性的立場來看,我認為做繭是女性主張自立最有效的方法之一。為了保護自己,她甚至去了得不到任何人援助的東京留學,在一個周圍人都對自己漠不關(guān)心的環(huán) 境下織著繭,只為了能一個人靜一靜,讓心休息一下。故此對她來說,這確實可以說是“黃金時代”了吧。
蕭老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參加蕭紅紀念會期間,我?guī)缀趺刻於紩ニ姆块g玩,聽他講話。即便如此,如今已經(jīng)了解到更多事情的我卻想要對蕭老說:“你那時候真應(yīng)該把魯迅的死告訴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