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鼓女》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4年12月01日13:32 作者：[英]約翰·勒卡雷 譯者：鄒亞

作者：[英]約翰·勒卡雷 譯者：鄒亞
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4.10
書號：978-7-5327-6509-6
定價：55.00元

　　內(nèi)容簡介：

　　《小鼓女》是勒卡雷出版于1983年的一部間諜小說：以色列間諜頭目馬丁•庫茲為了刺殺巴勒斯坦恐怖分子哈利勒——

　　一名長期在歐洲以猶太人為目標(biāo)、實施爆炸襲擊的恐怖分子頭目——招募了一位激進的左翼英國女演員查莉。在一系列準(zhǔn)備之后，查莉終于融入了巴勒斯坦恐怖組織……

　　面對虛構(gòu)的情人和經(jīng)歷，查莉的良心和道德在兩個民族之間搖擺不停，根深蒂固的道德觀也已被撕扯成碎片。究竟哪一方才是正義的？作為一個脆弱不堪而渴望愛情的雙重女間諜，又該如何抉擇？

　　作者/譯者簡介：

　　約翰·勒卡雷，原名大衛(wèi)·約翰·摩爾·康納爾，英國間諜小說家。早年曾供職于英國情報部門，后開始以筆名創(chuàng)作小說。勒卡雷憑借小說《柏林諜影》一舉成名，當(dāng)時著名的小說家格雷厄姆·格林如此盛贊：“這是我讀過的最好的間諜小說！”從此奠定了文壇大師的地位。

　　勒卡雷一生得獎無數(shù)，1964年獲得英國毛姆獎，1965年獲美國推理作家協(xié)會的愛倫坡大獎，1988年更獲頒英國推理作家協(xié)會(CWA)終身 成就獎(另外分別在1963年與1977年獲頒金匕首獎)等。2008年，在《時代》雜志評選的“1945年以來最偉大的五十位英國作家”名單上，勒卡雷 名列第22位。2011年，勒卡雷獲歌德學(xué)院頒發(fā)的歌德獎。

　　勒卡雷的作品不僅受到全球各大媒體的矚目與讀者的歡迎，更因充滿戲劇元素與張力，被多次翻拍成了影視劇。他的最新作品有《我們這樣的叛國者》、《微妙的真相》。

　　讀者定位：

　　白領(lǐng)小資、學(xué)生、偵探小說愛好者

　　主要亮點：

　　本書是勒卡雷1983年出版的一部以巴以沖突為背景的間諜小說，也是大陸首次推出的《小鼓女》譯本，之前只有在臺灣出版過。勒卡雷擅長間諜小 說，但不少評論家認(rèn)為這部《小鼓女》已經(jīng)超越了普通意義上的間諜小說。著名評論家兼作家威廉•F•巴克利在《紐約時報》上評論：“《小鼓女》之于間諜題 材，就如同《包法利夫人》之于通奸、《罪與罰》之于犯罪題材一般�！�

　　重要評薦：

　　《出版人周刊》：和他以往所有的作品一樣令人著迷。作者塑造了一個以色列的王牌間諜，在操縱他人的生死和命運上，他和史邁利一樣出色。

　　《時代周刊》：棒極了！……在故事安排的手法上相當(dāng)成功……他造成的懸疑不僅來自緊張的情節(jié)，更來自每個場面的本身的復(fù)雜結(jié)構(gòu)。

　　《紐約時報》：一本令人無法抗拒的書……精彩的情節(jié)……查莉是個地道的反間諜！

　　《華盛頓郵報》：勒卡雷的典型作品！氣勢磅礡，具有極高的藝術(shù)性。

　　《科克斯評論》：從廣博卻又精心設(shè)計的敘述，到令人坐立不安的質(zhì)問和對審，這本書無疑是當(dāng)代少數(shù)偉大的小說之一。

　　《新聞周刊》：他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間諜小說家！

　　前言：

　　前 言

　　為點燈人版(TheLamplighter Edition)而作

　　冷戰(zhàn)結(jié)束的時候，那些比我聰明的人，個個心懷竊喜，迫不及待地做出了斷言，認(rèn)為從此以后，我將不再有任何寫作素材了。他們說：勒卡雷的飯碗徹底砸了。

　　事實是，迄今為止，在我的十四部作品中，有五部與冷戰(zhàn)無關(guān)。作為一個作家，相比同道中人，我感覺更加幸福，因為，柏林墻終于倒下了，而我也可以 將目光聚焦到我們時代其它的方方面面。那些研究前蘇聯(lián)政體的學(xué)者，那些紙上談兵的文人，還有那些防務(wù)記者，此刻，他們都在絞盡腦汁，尋找新的疆土。我跟他 們不一樣，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劃定了我的地盤。創(chuàng)作于1981到1982年間的《小鼓女》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那時，冷戰(zhàn)還處于如火如荼的時期。這個故事 里面沒有喬治•斯邁雷 ，這個故事里面的角色全部都是新面孔。冷戰(zhàn)，充其量說，也就是一個遙遠(yuǎn)而抽象的概念，但是，這個故事卻發(fā)生在一個真實的舞臺上。借用我書中的主角約瑟夫的 話，這個故事講述的是兩個民族---猶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間長期的戰(zhàn)爭。停！停！抱歉，我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自己的偏見。在那些年月里，在以色列，不斷有人 向我灌輸以下的觀點：巴勒斯坦不是一個民族；巴勒斯坦人是一群由農(nóng)民和無業(yè)游民組成的烏合之眾，兩千年來，他們的主要任務(wù)就是看護猶太人的家園，直到真正 的主人歸來！

　　這部書的寫作過程十分艱難。開始動筆的時候，我腦子里還沒有形成完整的布局---我一貫的風(fēng)格---也預(yù)測不出究竟哪一方會贏，唯一確定的是， 作為一個戰(zhàn)后活動在奧地利的年輕情報官來說，我曾經(jīng)審問過無數(shù)猶太難民，他們的苦難境遇在我腦海里留下了永遠(yuǎn)不可磨滅的印記。在英國，中產(chǎn)階層中的反猶太 思想，我有所了解，可是，上帝作證，相比較我在歐洲大陸以及東歐其他國家所經(jīng)歷到的，那可就大為遜色了。

　　巴勒斯坦人也好，阿拉伯人也罷，可以說，我一無所知。我在外交部工作過幾年，那個時候，研究阿拉伯文化的學(xué)者們，在我看來，總有股高高在上的傲 氣。哪怕他們研究的是其它領(lǐng)域的問題，他們依舊自成一體，拒他人于千里之外。當(dāng)然，在他們眼里，那些親以色列分子，雖然規(guī)模要小很多，舉手投足，也是如 此。也許，虛擬的外交舞臺和約瑟夫真實的戲院一樣，孰是孰非，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不管怎樣，有一天早上，我開始行動了。我的第一個目標(biāo)是位于倫敦西區(qū)格林大街上的阿拉伯國家聯(lián)盟辦公室。那個時候，毗鄰的屋頂上架著攝像頭，幾 個百無聊賴、身材魁偉的人在街上溜達。我不知道那里現(xiàn)在的情況如何，因為我后來再也沒有去過。再也沒有去過中東，也沒有去過格林大街。作品一旦完成，那些 地方，就不再去了。

　　那些日子，住在格林大街的巴解組織代表是拉姆拉維先生，我約好中午跟他見面。在這之前，我給他送了一本《時代周刊》，封面上有我迷人的頭像。電 話里，我提到了我們共同認(rèn)識的幾個人。“是的，是的，他是一個很不錯的人�！焙稚�皮膚的人的嗓音。我心想，如果我們談得來，我就邀請他共進午餐。我想從他 那里得到他能夠提供給我的一切：引薦他人、建議、提醒、鼓動，甚至謊言。無論什么內(nèi)容，我都不介意。兩邊的故事，我都想聽。因為巴解組織對我而言很陌生， 因此，我決定把優(yōu)先權(quán)給他們。

　　我按響了門鈴，街上那幾個百無聊賴、身材魁偉的人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同樣，屋頂?shù)臄z像機也對準(zhǔn)了我。門開了，我走進一個玻璃亭子，形狀像豎立的 水晶棺，外面有警衛(wèi)。身后，門咔地一聲關(guān)上了。我西裝筆挺地站在那里，目光穿過玻璃，打量著前方的門廳：漂亮的十八世紀(jì)建筑。兩個阿拉伯大漢，面露慍色， 狠狠地盯著我。玻璃門開了，我邁步進入門廳。那兩個人來到我身邊，對我進行了搜身檢查：長時間、不緊不慢、有條不紊的職業(yè)手法。在特拉維夫的盧德機場，在 通往亞西爾•阿拉法特臨時司令部的接待室里，也經(jīng)歷過如此的遭遇�，F(xiàn)在，在格林大街，這套程序依然存在，或者，曾經(jīng)存在過。無論是阿拉伯保鏢，還是猶太保 鏢，他們不只是對你進行搜身，他們用手和眼睛盤問你，他們在捕捉你的身體對他們的雙手作出的可疑反應(yīng)。關(guān)鍵是時間。他們愛折騰多久，就多久。他們就是想讓 嫌疑人意識到他自己的私密部位，自己的口臭，自己的不良企圖。創(chuàng)作《小鼓女》期間，我究竟被搜過多少次身，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可是，對于任何人來說，第 一次的遭遇，往往永遠(yuǎn)不會忘記。我的第一次就發(fā)生在那天中午，在格林大街，在我拜訪拉姆拉維先生之際。

　　自然，拉姆拉維先生始終沒有現(xiàn)身。我一個人呆立在門廳里。在他的記事簿上，根本沒有約會這碼事兒。他的秘書也從來沒有聽說過我。他在國外。他出 去了。他很忙。改天再來吧。改天，那將會是另一個第一次。打那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個阿拉伯人接待過我，他們總是打發(fā)我等在一邊。單就發(fā)生在接待室里的事 情，恐怕，我都可以寫一本書了。然而，缺席的拉姆拉維先生帶給我的是炮火的洗禮，這個玩笑有些不厚道，因為，他在倫敦的前任被槍殺了，而且，拉姆拉維本人 不久也在西班牙被打死了，也可能是被炸彈炸死的，具體我記不清了。盡管如此，巴解組織是不會消亡的。

　　格林大街之行之后，我完成了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情。首先，我聯(lián)絡(luò)到帕特里克•西爾，他是著名的阿拉伯文化專家、作家。我邀請他共進午餐，原本，這頓 飯是應(yīng)該和拉姆拉維一起吃的。從西爾開始，我的交際圈漸漸擴大。事情往往就是這個樣子，你同時經(jīng)歷著向內(nèi)和向外的兩種發(fā)展：從朋友到朋友的朋友，我被推銷 了出去，接收到形形色色的意見。我的電話鈴聲不斷，每個人都想給你建議，都想告誡你如何才能避免犯下某種致命的錯誤：為了了解巴勒斯坦人，我的生活最終變 得異常熱鬧起來。

　　結(jié)果，最具意義的是我邂逅了約旦王妃迪娜，侯賽因國王的第一任妻子。此時，她已經(jīng)嫁給了薩拉•塔馬利，亞西爾•阿拉法特駐扎在南黎巴嫩的青年近 衛(wèi)軍首領(lǐng)。在倫敦，迪娜來無聲，去無影。薩拉則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無論何種活動，向來不守時，應(yīng)該說，這是刻意而為之。盡管如此，最終，我們?nèi)�人聚到�?一起，在西區(qū)的一家豪華餐廳。在這頓延時開始的午餐上，我首次領(lǐng)略到薩拉對太平洋油鰈和巴黎礦泉水所發(fā)表的激烈演說。他滿懷激情，口音純正，措辭高雅，表 達生動，旁邊桌上的客人個個聽得目瞪口呆。午餐非常成功。迪娜和薩拉邀請我去他們西頓的家里小住。薩拉還答應(yīng)介紹貝魯特的朋友給我認(rèn)識。為了報答他們的盛 情，我盡可能地做到透明、坦白，我打的是明牌：我也會去以色列---雖然我很快就學(xué)會了稱呼它為巴勒斯坦---我的目的不是刺探任何秘密，我只希望能夠旁 聽他們的辯論，親眼見一見雙方的辯手。然而，人們還是會把我當(dāng)作英國外交部的喉舌。沒錯，我的確在那兒工作過幾年，所以，這種善意的猜測就像影子一樣跟著 我，甩都甩不掉。也許，這對我有利，因為，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有些最終答應(yīng)見我的人，如果他們相信了事實---我只是一個尋找素材的小說家---他們 還會那么慷慨大方嗎？還有外交部，如果它還記得我，肯定恨死我了。

　　從那以后，像查莉那樣，我騎在情感的鐘擺上，這一刻，搖向這邊，下一刻，擺向那邊。我一般都取道塞浦路斯，在猶太人和散居在四處的巴勒斯坦人之 間奔波。這個星期，我去黎巴嫩，或者約旦，或者突尼斯，跟巴勒斯坦人在一起；下一個星期，我則去耶路撒冷，或者特拉維夫，或者內(nèi)格夫，或者，(一次不幸的 遭遇，染上了痢疾)從約旦這邊，跨越亞倫比橋。跟我在一起的，是我的朋友，大衛(wèi)•格林威，當(dāng)時正供職于《華盛頓郵報》。我永遠(yuǎn)記得，我痛苦地躺在后排座位 上，看著大衛(wèi)信心滿滿地大踏步走過一排等候檢查的卡車，徑直來到檢查站，隨口報出他認(rèn)識的每一個東方顯貴的名號，說服警衛(wèi)讓我們率先通過。還有一次，格林 威和我包車來到黎巴嫩南部邊境上的一座古老的十字軍城堡。那時，巴勒斯坦人仍舊在占領(lǐng)區(qū)---恰恰在那個時候。我永遠(yuǎn)也說不清楚，更讓我害怕的是什么：山 谷里狙擊手的子彈？還是我們德魯士司機的駕駛技術(shù)？每逢急轉(zhuǎn)彎，我們免不了被折騰得在車上東倒西歪，那家伙則會哼哼兩聲，禱告一下。在那些時候，格林威剛 好外派在耶路撒冷。他和我一樣，雙方的動向都是他感興趣的內(nèi)容。早些時候，我在創(chuàng)作《可敬的小學(xué)生》時，他剛好在東南亞，先后受聘于《時代周刊》和《華盛 頓郵報》，報道越南和柬埔寨的戰(zhàn)事。

　　我真是太幸運了！在創(chuàng)作這兩本書的過程中，我可以跟在他的身后。他具有記者的勇氣，記者的睿智，而這些，恰好是我望塵莫及的。

　　在見到亞西爾•阿拉法特之前，我度過了漫長的等待時光。在貝魯特，在那間通往巴解組織辦公室的該死的小接待室里，讓我憤怒的是，我浪費了無數(shù)個 小時，但沒有辦法，必須等。在當(dāng)天的發(fā)言人---一個名叫拉帕蒂的先生---出來見我之前，我仔細(xì)觀看陳列在室內(nèi)的以色列集束炸彈和凝固汽油彈，全都布滿 了灰塵。我差一點兒窒息，因為，阿拉法特手下眾多的英雄們，全都坐在辦公桌前，嗆人的煙霧充斥著各個辦公室。

　　在那些日子里，有一張巴勒斯坦人的臉。所有的戰(zhàn)士似乎都擁有這張臉，甚至包括胖子：一張繃得緊緊的，囚犯一般灰色的臉，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的愁 容，整日與垃圾食品、香煙、緊張的神經(jīng)為伴。哇哦，革命是富足的�？纯此麄儘湫碌能娧b和靴子，嶄新的車輛，嶄新的電話機，嶄新的武器。被剝奪的感覺來自錢 財以外，那是愛情、希望、朋友和家庭的缺失。對于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來說，再多的金表，也無法彌補他們所受的傷害。甚至連薩拉•塔馬利也不例外。無論他出 現(xiàn)在哪一個房間，他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傳奇式的瀟灑---再加上他的雄辯和人道主義精神---即刻就能吸引住眾人的眼球。盡管如此，他同樣無法逃避那張巴勒 斯坦人的臉，而且，他也不想逃避。在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時候，他們最終抓住了他---他們俘獲的最高級別的巴勒斯坦人。薩拉正是因為意識到了自己悲慘的命 運，因此，經(jīng)過了數(shù)月單獨的囚禁和審訊之后，他戰(zhàn)勝了自己，作為中庸之道和共同立場的代言人，出現(xiàn)在以色列的電視屏幕上。

　　會到你住的飯店跟你聯(lián)絡(luò)的，有人告訴我說，在飯店等著，記住，等待。

　　寫作就是等待。我蹲守在貝魯特的海軍準(zhǔn)將酒店，在里面的酒吧里消費了不少錢，那里的鸚鵡已經(jīng)可以模仿進出的炮彈的聲響。晚上，我聽見外面連續(xù)的 槍聲，從黑暗的臥室窗戶向外看，火光在山后閃爍。我在空空蕩蕩的中餐廳吃了炸春卷，旅館的工作人員非常了得，不知用的什么功夫，竟然可以在如此惡劣的條件 下照常營業(yè)。吃飯的同時，我始終豎著耳朵，密切注意前臺的動靜。

　　終于，那個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服務(wù)員給我送來了通知。我感覺，他大概大半條腿都沒有了，但是，因為他年輕，精力充沛，因此，外人很難看出他的腿究竟傷成啥樣。我剛準(zhǔn)備把硬邦邦的春卷塞進嘴里，他一搖一晃地走過一張張空桌子，朝我這邊過來，眼睛閃爍出激動的神情。

　　“我們主席現(xiàn)在就要見你，”他壓低嗓門，嚴(yán)肅認(rèn)真地對我說，那模樣，仿佛我們在搞什么陰謀似的，“就現(xiàn)在，快！”

　　可是，我真的是蠢到家了。看得出來，他想讓我站起來，所以，出于禮貌，我站了起來，以為他想帶我去見他們酒店的董事會主席。我很納悶，是不是因 為我呆得時間太久了，還沒有付賬單？或者，主席想讓我在簽名簿上留個名？或者，真實發(fā)生的，抑或是想象中的，我破壞了旅館的財產(chǎn)，他想趕我出去？在貝魯 特，所有人的行為，包括我自己的，都是難以預(yù)料的。

　　我跟著那個男服務(wù)生穿過酒店的大堂，來到前門。我看見一小隊軍人，身穿斗蓬似的外套，雙手藏在衣服的皺折里，門外還有兩輛土黃色的沃爾沃轎車，我這才恍然大悟，他們要帶我去見巴解組織的主席。

　　在《小鼓女》這本書的某個地方，有類似的描述：夜晚，貝魯特，穿城而過，不斷換車，隱蔽，時速90英里，撞開雙向車道中央的隔離欄，大燈閃爍， 逆向行駛。這就是那天晚上我們的真實寫照。我們最終的目的地是一棟經(jīng)歷過炮火和修繕的高層建筑，大概有十一、二層高。終于，士兵們走過來，對我進行了搜 身。此種待遇，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了。我失去了耐心，態(tài)度蠻橫地說，我已經(jīng)受夠了。他們微笑著，向我致歉，然后，退向一邊，恭送我走向阿拉法特的身邊。他 身上佩戴著一把銀色的手槍，穿著一套熨燙得十分平整的軍裝，身上散發(fā)出一種嬰兒爽身粉的味道。我們禮節(jié)性地?fù)肀Я艘幌�，我發(fā)現(xiàn)，他臉上的胡茬是銀白色的， 不算太扎人。

　　“大衛(wèi)先生，你為何來這里？”他問道。沒想到，他用我的名字稱呼我，并且把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像一個神情憂慮的醫(yī)生，仔細(xì)打量著我的眼睛。

　　“主席先生，我來這兒是想把我的手放在巴勒斯坦人的心臟上�！�

　　他抓住我的手，將它貼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的手很柔軟，像女孩子的手。

　　“大衛(wèi)先生，在這兒，就在這兒！”

　　無例外的是，阿拉法特，也有那張巴勒斯坦人的臉。他的臉可以像燈塔，大放異彩，也可以像小丑，表情夸張，更可以像政治家，凝重嚴(yán)肅。他的眼睛炯 炯有神，你禁不住會對它們作出反應(yīng)，除非你是一個吝嗇鬼。他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地會情緒高昂，以突發(fā)的靈感打破常規(guī)的表現(xiàn)，滿足聽眾的需求。他可以像老師 一樣對你循循善誘，而當(dāng)他聆聽你智慧的陳述時，他表現(xiàn)得像一個癡迷的學(xué)生。然而，在各種角色的轉(zhuǎn)換間隙，你看見另一張臉，一張過度敏感的小戰(zhàn)士的臉。他失 去了自己的戰(zhàn)馬，你有一種無法抑制的沖動，你要幫他去找回那匹馬。我被阿拉法特征服了，這原本就是我希望的。我希望像我塑造的查莉那樣，被人征服。我希望 她成為一個擁有雙重許諾的女人，并且為雙方效力，因此，也注定要背叛他們。就這樣，用眼下時髦的話說，我順應(yīng)潮流：順應(yīng)兩股潮流，兩股截然相反的潮流。當(dāng) 我在西頓的時候，我住在薩拉和迪娜家，一棟被戰(zhàn)火摧殘得傷痕累累的漂亮屋子，院子里有山羊，有檸檬樹，還有貓和狗。我聆聽薩拉熱情，卻又不失同情心的雄 辯，還聽到了擔(dān)任我警衛(wèi)的那幾個小戰(zhàn)士的故事，經(jīng)歷了---此刻，寫作過程中，再一次經(jīng)歷了---悲憫夾雜著勇士的斗志，查莉的控制人，約瑟夫，最擅長的 就是開發(fā)、利用這種復(fù)雜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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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怎么解釋恐怖活動呢？你憤憤地問。暴力活動呢？還有，猶太校車上的炸彈？難不成我真的是過分樂觀、愚蠢低能，竟然對發(fā)生在眼皮底下的事情視而不見嗎？

　　哇哦，我什么都明白。

　　哪怕你在貝魯特只停留很短的時間，你也能嗅到門外的恐怖氣息。哪怕你是個門外漢，沒有任何專業(yè)知識，你也能分辨出，跟你說笑的那些人，一半以上 都應(yīng)該平躺在心理治療師的治療床上。此外，你還能意識到，自從嬰孩時起，他們的生活就完全錯位了，他們的生活充斥著暴力，他們已經(jīng)學(xué)會將‘正�！�的社會視 為敵對的靶子。那些被視為賤民的人變成了賤民---引用奧登的話來說，對他們施以邪惡，他們就將邪惡報以他人。

　　我跟一個極端組織的代言人交談過，這伙人公開脫離了巴解組織，成立了自己的恐怖團伙。他手下的士兵，有男有女，全副武裝，懶洋洋地靠在墻根下。 東道主身后的墻上，掛著一幅帶相框的高清圖片，上面有一架瑞士航空的噴氣式飛機，地點是一個報廢的機場。炸彈爆響的時候，機身的中央完全爆裂開來。那一 次，他們在炸毀飛機之前，先行撤離了乘客和機組成員。年輕人個個情緒高漲，一個漂亮的女孩兒給大伙兒端來了阿拉伯咖啡。帥氣的勇士們皺著眉，自顧自地喝起 來。有個家伙迫不及待地對大家說，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劃著橡皮艇，跨越加勒比海，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那么，殺戮呢？我問。東道主被我問懵了。他吸了 一口氣，用官方的口吻說：一枚以色列炸彈，落在南黎巴嫩的一個聚集點，造成了無數(shù)巴勒斯坦人的傷亡，僅僅一個下午的時間，死難的人數(shù)超過了一年中被巴勒斯 坦人消滅的猶太人數(shù)的總和.。。這不是殺戮，這是戰(zhàn)爭.。。這是自衛(wèi).。。我走出房間，來到戶外。如果不是戰(zhàn)爭，此地的空氣應(yīng)該和貝魯特大街上的一樣清 新。

　　說說以色列吧！為什么很少提及在以色列的經(jīng)歷呢？嗯，因為，從某種角度說，以色列人是有章法的，是有組織結(jié)構(gòu)的，而且，以色列人易于接近，他們 有門鈴，有正常的工作電話，還有漂亮的房屋、學(xué)校和護照。在以色列，如果你想找人交談，無須猶豫，十有八九，你的心愿可以達成。官方的說辭，聽上去很熟 悉，更容易被西方人接受。沒有人故意刁難我。將軍們通常只穿著襯衣，看見我來了，他們站起身，拍著我的肩膀，并給我足夠的時間提問。政治家、情報官，以及 報社編輯，他們在一起交談、辯論，氣氛和諧，而這一切，從哲學(xué)的角度說，在巴勒斯坦人的生活中是見不到的。

　　勝利并沒有讓以色列名聲大振，但這不是以色列人的錯，因為，我們當(dāng)中那些多愁善感的人，從本能講，同情弱者。巴勒斯坦人喜歡把自己打扮成被流放 的民眾，眾所周知，他們自發(fā)地四處移居，這個民族已經(jīng)成了世界大游戲中的一個走卒。然而，以色列再也不能遮掩自己的身份了，它擁有一支龐大的，有著美式裝 備的武裝力量，并號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在公共關(guān)系的較量中，巴勒斯坦人變成了大衛(wèi)，而以色列人則成為了哥利亞。不難理解，為何歐洲的恐怖組織把巴勒斯坦 大旗釘在他們的桅桿上。同樣不難理解的是，查莉的情感依次在兩邊搖擺。

　　三年后，這本書被采用了。跟我的寫作經(jīng)歷一樣，這讓人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在那之前，我根本不奢望有什么改變。以色列人比較隨和，給與了好評。在 美國，之前的任何暢銷書都不曾暗示，巴勒斯坦的問題是一個合法的問題，因此說，我的書，在一段時間內(nèi)，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他們卑劣地指責(zé)我，說，批評以 色列，理論上說，就是反猶太人。對此，我忍，我默默地忍。我收到了很多信件，有些來自美國的猶太組織，對我進行謾罵和詆毀；也有一些來自個人，那些猶太人 的信件，內(nèi)容非常感人。一些最具影響力的美國評論家，有猶太人，也有非猶太人，他們耐心地看完了我的書。一位著名的阿拉伯裔美國人認(rèn)為這本書是“又一部把 阿拉伯人寫成恐怖分子的平庸之作”。阿拉伯媒體對此書反應(yīng)平淡，褒貶不一。一位重磅級的阿拉伯批評家認(rèn)為此書是反巴勒斯坦的，理由是，小說和現(xiàn)實一樣，巴 勒斯坦都是輸家。

　　至于我本人，十年之后，回過頭來再看這本書時，我一反常態(tài)，感覺非常坦然。我發(fā)現(xiàn)，我主要的遺憾在于，開始部分，對德國人的描述有些過長了；我 最大的難過在于，無須做任何改動，這個故事在今天、明天，或者后天，都不會過時，而且，這個故事，還會繼續(xù)造就---就像我書中描述的那樣---女主人公 查莉似的人物。她被戰(zhàn)爭撕成了碎片，而交戰(zhàn)的兩個民族，卻都標(biāo)榜自己是正義的化身。

　　約翰•勒卡雷  1993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