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壁畫的平面造型藝術

　　敦煌壁畫的平面藝術，是敦煌美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傳統(tǒng)宗教繪畫，敦煌繪畫在平面造型藝術上囊括了佛教史跡畫、飛天神道畫、生產(chǎn)生活畫、建筑畫、供養(yǎng)畫、本生故事畫(說法圖)、經(jīng)變化畫，以及事物圖案、藏經(jīng)洞遺畫等15個主要類型，統(tǒng)計命名的達700多幅，繪畫技法有74種之多。通過這些內(nèi)容宏富的壁畫作品，我們得以窺見中國傳統(tǒng)審美觀念與古代平面造型藝術之間的相互作用和影響。

　　亭臺樓閣，宛若古代建筑造型藝術畫卷

　　敦煌莫高窟壁畫中，保留了大量的中國古代建筑壁畫。雖然“壁畫”的平面布局與建筑實物存有差距，但仍能讓我們得以欣賞到建筑平面造型藝術在中國古代建筑中的運用。

　　敦煌壁畫中，表現(xiàn)建筑的壁畫有50多幅，堪稱一幅完整的中國封建社會中期建筑造型藝術畫卷。如172窟、197窟的城門壁畫，在視覺上，通過幾何透視法將城內(nèi)城外人物用城墻分隔開來，墻體墩臺用城磚線條進行渲染，城門、城樓比例合理，城門的縱深感明晰可見；又從197窟城墻壁畫可以看出，作者設計若干平行橫線來表現(xiàn)墻體的夯土層，這與西安唐城考古發(fā)現(xiàn)相吻合。

　　第61窟所展現(xiàn)的庭園仙樂圖，在構圖上較好地處理了景深的關系，小橋流水環(huán)繞庭園，圍欄環(huán)河而設，從中可以看出護城河在古代置城的運用；庭園內(nèi)亭臺樓閣、綠樹成蔭，眾仙或奏樂，或飛升，鳥鳴當空，一派和諧景象。這種構圖意識在第148窟的溪橋圖、158窟蓮花臺基欄桿圖、217窟等石窟的壁畫中都有體現(xiàn)，展現(xiàn)了畫者高超的構圖技巧。如第148窟壁畫中所展現(xiàn)的臺階，上下踏道、輦道等構圖比例合理，這種風格的建筑實物在北京故宮、曲阜太廟等古代建筑至今還能看見。

　　第296窟(北周)因緣故事建筑畫中，就有一個歇山頂式建筑，屋頂分上線兩端，視覺上以左上部45度視角構圖。據(jù)專家考證，這種建筑圖畫在敦煌莫高窟中僅此一窟。據(jù)研究，這種屋頂由上段懸山屋頂與下端廡殿頂構成，有日本奈良法隆寺飛鳥時代(七世紀)“玉蟲廚子”的屋頂實物可見，國內(nèi)僅見于山西霍縣東福昌寺大殿。由此不難看出，敦煌壁畫的建筑平面藝術的傳承不息及其對后世平面設計的影響。

　　紋飾藻井，線條豐富，圖案精美

　　凡是看過敦煌壁畫的人，無不被其精美絕倫的裝飾圖案所折服。從類型上看，敦煌壁畫的裝飾圖案大致分為塑像服飾裝飾、洞窟背景裝飾和建筑裝飾三大類。以蓮花荷花紋、忍冬紋、云氣紋、幾何紋、聯(lián)珠紋、團花紋等為主要表現(xiàn)形式。這些圖案尤以藻井圖案中多見，其線條之豐富、構圖之繁雜、圖案之精美，非親睹不能想象。

　　僅以三種為例——

　　“三兔藻井”圖案，展現(xiàn)協(xié)調(diào)之美。莫高窟壁畫中共計11窟繪有“三兔藻井”圖案，其中以407窟(隋)、205窟(初唐)等窟最具代表性。以第407窟(隋)為例，畫者不僅擺脫了北朝那種斗四抹角疊澀的程式，而且在藝術美的構成上獨具匠心，具有很高的藝術成就。方井中心繪八瓣重層大蓮花，圓形花心中心繪有三只旋轉(zhuǎn)追逐挽郭，三兔三耳，每兔卻有雙耳之感，簡潔明快，三耳相接，構成三角形，與圓心外框自然成趣。蓮花四周環(huán)繞飛翔的八飛天和旋動的天花，運動方向與三兔一致。如此精湛構圖，讓我們不得不為前人豐富的想象力和卓越的才智所折服。

　　“蓮花藻井”圖案，展現(xiàn)華麗之美。據(jù)敦煌研究院統(tǒng)計，繪有“蓮花藻井”圖案的石窟達81個之多，占莫高窟藻井圖案總數(shù)的28.6%，其中以初唐的“藻井團”最為華麗。如334窟(初唐)的“蓮花藻井”圖案，被畫者詮釋得琳瑯華麗，由邊飾起始，均等分繪有白地疊鱗花瓣紋、半團花紋、地寶相花紋、卷草紋和白珠紋。從藻井中央八瓣大蓮花起始，紋飾共分九層。由中心蓮花瓣向四周放射，圖案層疊渾然，線條交互套疊，厚重均衡，濃淡雅致。紋樣以云頭紋作花蒂，敷色豐富，方圓之間盡顯華美，顯示出唐代特有的莊嚴富麗，紋飾之精美當是集中國傳統(tǒng)紋飾之大成者。

　　盛唐茶花紋，盡顯簡約大方。唐朝是一個偉大的時代，尤其盛唐，文治武功、民殷國富，看其作品，既濃縟敦厚，又清新俊逸。如果說詩詞有剛健、婉約兩派，唐時茶花紋集二者于一身，又各得其妙，相互昭彰，將漢唐以來活生生的豪氣、瀟灑、雄邁、大度、嚴正等一齊放在今人的面前。再如云氣紋、光焰紋、聯(lián)珠紋、寶相花紋、回紋等圖案，在當代平面設計和古典家具造型中亦時常被借鑒。

　　以線寫形，造型灑脫，風格俊逸

　　由于敦煌系絲路重鎮(zhèn)，東襟中原，西接外域，莫高窟壁畫的外來技法融會貫通于民族技法中。以線寫形是敦煌壁畫的造型基礎，隨著莫高窟營建規(guī)模的不斷擴大，壁畫技法的擴展愈加豐富，起稿線、定型線、裝飾線也逐漸融入繪畫技法。輔以折蘆描、蘭葉描、游絲描、鐵線描、行云流水描等技法。尤以“曹衣出水，吳帶當風”等不同形狀的線描，使壁畫在平面造型上剛勁灑脫，風格俊逸。線描在平面布局上承前啟后，統(tǒng)攬全局，使壁畫一氣呵成。在構圖上，將石窟空間布局與泥塑等因素綜合安排，盡顯和諧統(tǒng)一。此外，在北周第428窟等洞窟的壁畫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基于凹凸法的疊染、暈染等技法，科學合理地處理了人與人、人與環(huán)境的關系。在敦煌壁畫的人物繪畫中，如十六國時期的橢圓臉型、北魏時期的秀骨清像，與中原出土的南朝壁畫墓風格一致，敦煌壁畫已深受中原審美觀的影響，唐代人物的中原形象在敦煌壁畫中已成為主流，表明融合中西繪畫藝術的敦煌壁畫，北周以后與中原趨同，已經(jīng)融入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泱泱長河。

　　敦煌壁畫的平面造型藝術，是敦煌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相關專題的研究，前輩學者篳路藍縷，成果豐然，作為后學不敢居知，僅借對敦煌壁畫的平面造型藝術研讀拋磚引玉而已。然倘能潛心面壁，從敦煌壁畫中探索發(fā)現(xiàn)古人智慧，對中華文明也是一種傳承。

　　(作者為上海應用技術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