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鼓手就應該揚起鼓聲——追憶中央電視臺原臺長楊偉光

楊偉光 CFP

楊偉光給記者寫的寄語 資料圖片

　　廣東梅州是客家人的聚居地，客家大鑼鼓在這里流行。這是一種綜合打擊樂器、管樂器、弦樂器、彈撥樂器的演奏形式。有資料說，客家大鑼鼓，鼓是靈魂，任何樂器的起止、強弱、急緩，都要服從它的指揮。而且，“鼓的示意五花八門，變化無窮，時而正敲，時而側敲；時而疊板，時而行板；或悠揚，或奔放，動若車水馬龍，靜似平湖秋月”。

　　1935年，楊偉光出生在梅州市梅縣雁洋鎮(zhèn)南福鄉(xiāng)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在他執(zhí)掌中央電視臺臺長帥印之時，他似乎回到了故土，擔負起鼓手的角色，酣暢地敲，盡情地敲，鼓聲或激越或歡暢，助推中國電視迎來深刻變革的時節(jié)。9月20日，這名鼓手沒有抵抗住疾病的纏繞，悄然地閉上了眼睛。

　　對于20世紀90年代的中國電視觀眾而言，楊偉光的名字并不陌生。要么某個電視節(jié)目剛開始就有這三個字輕輕滑過，要么在節(jié)目結尾時壓軸“亮相”。2008年4月11日，記者推開他辦公室的房門時，面前的老人和藹而敦厚。他有濃濃的口音，但可以感覺到他在盡力地咬準每一個字，設法降低交流的障礙。稍事寒暄，他舒適地倚在靠椅上，輕聲地說道：“你想問什么就問，我都回答。”說話間，笑意自然地漾在臉上。

　　那次采訪，話題由情景喜劇《家有兒女》動畫版播出開始。在這之前，國家號召加強、改進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設，同時要求創(chuàng)作更多的少年兒童喜聞樂見的影視作品。已經(jīng)退休的楊偉光坐不住了，視為職責，要策劃一部關于家庭教育的情景喜劇。他委托同仁分幾批請來情景喜劇作家，確定了劇情主題和人物關系，又多次請來居委會干部、婦聯(lián)干部、老師、家長聊他們在生活中的所見所聞，讓作品接地氣，貼近生活。

　　話別時，他贈送記者自己所著的三冊《電視改革文集》和一冊《楊偉光與電視(記者報道集)》。翻開《文集》，第一篇就是1985年他與沈紀合寫的《關于電視新聞改革的幾個問題》。文章開篇就悉數(shù)當時電視新聞存在的問題，并提出具體目標要求，包括要擴大報道面，各行業(yè)、各地區(qū)、各個國家的大事都要有所反映，特別是要有自己的、有電視特點的評論，“做到虛實結合，言之有物；旗幟鮮明，針對性強；短小精悍，語言生動”。

　　跟他面談，讀他的文章，看他接受媒體采訪的報道，就會發(fā)現(xiàn)，他始終稱職地扮演著推動電視改革鼓手的角色。1988年，在《更新觀念是深化新聞改革的關鍵》一文中，他提出當時電視改革的路徑是把單向傳播變?yōu)槎嘞騻鞑�、把灌輸式宣傳改為啟發(fā)式宣傳、改回避問題為敢抓群眾關心的問題、改“后發(fā)制人”為“先發(fā)制人”。

　　改革勢不可擋，但也不容許盲目冒進。就像一個樂隊要奏出華彩樂章，鼓手的節(jié)奏把握至關重要。楊偉光這位電視改革鼓手深諳此道。他說自己喜歡讀哲學著作，比如毛澤東的《實踐論》《矛盾論》《論持久戰(zhàn)》等。因為這些使他學會了用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去觀察問題、分析問題，使他懂得如何把握“度”，順利地推進電視改革進程。

　　他愿意分享故事。當時創(chuàng)辦《東方時空》欄目，籌備小組起初擬定的名稱是《新太陽》。楊偉光一票否決。但是籌備小組舍不得，“我就笑了，對他們說，你們不要堅持了，誰都知道過去把毛主席比作太陽，你來個‘新太陽’是什么意思？當然你不一定這么想，但有的人看了會這么想”。

　　籌備小組心服了，推敲出20多個備選。楊偉光圈定了“東方時空”，他解釋：“中國是東方文明古國，正好符合這個名稱的‘東方’；‘時’就是時間，有一種歷史感；‘空’則是無限的空間，有氣勢。”

　　《焦點訪談》做過一期關于噪聲擾民的選題。審片時，楊偉光提出不少意見，其中包括，片子中有專家說噪聲引起心臟病、高血壓等。他說，這自然是事實，但疾病產(chǎn)生的因素是多方面的，這樣播出會造成人為的緊張。而且，大家都有理由要求消滅噪聲，但施工停得了嗎？應該批評人為地違反法規(guī)操作造成的噪聲。

　　再聽楊偉光講述與電視有關的故事是在2012年12月。當時，由他擔任總策劃的電視劇《媽祖》就要播出了。媽祖的故事，通過多種藝術形式流傳了千百年，但相關的電視劇在大陸從未拍過。2010年，有關機構組織專家到福建莆田考察，楊偉光隨行。盡管時年75歲，但身上依然抹不去“電視人”的烙印。他決定“出馬”組建劇組，讓媽祖真正“走上”熒屏，光大媽祖精神。

　　暮年時刻，他不只完成這一個漂亮的突破。2013年10月28日，他再度走進人們的視野。那天，電視劇《東方戰(zhàn)場》項目啟動暨演員征選新聞發(fā)布會在京舉行。這是我國首部全景式反映14年抗日戰(zhàn)爭歷程的電視劇作品，囊括了二戰(zhàn)期間東方戰(zhàn)場的幾乎所有重大歷史事件。楊偉光出現(xiàn)在發(fā)布會現(xiàn)場，為創(chuàng)作團隊加油、打氣。如今這部電視劇已經(jīng)殺青，計劃明年播出，獻禮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

　　楊偉光曾經(jīng)說過，自己的夢想是創(chuàng)辦一個為全球華人服務的頻道，反映華人每天發(fā)生的事，記錄華人發(fā)展的心路歷程，加強華人之間的科技、文化等領域的交流與合作，并展望那時各國的僑領都是電視臺駐當?shù)赜浾哒镜闹С终摺?/p>

　　“一篙松勁退千尋”，這是他喜歡的一句詩�！皠�(chuàng)新是成就自己事業(yè)的關鍵”，這是他給記者寫下的寄語，邊寫還邊說：“創(chuàng)新，真的太重要了，太重要了！”如今，這名鼓手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改革、創(chuàng)新的鼓聲并沒有停歇，依然在中華大地上不斷地揚起，直抵云霄，激蕩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