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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子牛說“我感冒第五天了”
探班電視劇組,從來是件新鮮事兒,也從來是件勞苦事兒。說苦,是因為劇組人員的日常生活十分艱苦,哪怕偶爾去探班的人也會多多少少沾上苦味,回來就感嘆,沒想到這些大腕們、中腕們、小腕們一個個都那么慘烈,但是這一回探《歷史轉(zhuǎn)折中的鄧小平》劇組的班,卻沒想到這個劇組的弟兄們,更會苦到這種程度。
本來想,這部38集的電視劇拍攝,由于題材的重大與各方的關(guān)切,再加之資金的充分,并不至于艱苦卓絕,但是一進棚就覺得情況不妙,首先是這個三千平方米的大棚里回蕩著一股濃濃的甲醛味,因為臨時搭建的房子體量很大,幾乎整個兒鄧家都“搬”在了里面,包括鄧小平的辦公室、大會客室、家庭餐廳、還有走廊和門廳,仿得惟妙惟肖,所以使人頭昏腦漲的甲醛味兒就再也無可避免。其次是陰冷,大棚里面比棚外露天還要冷,外面天氣雖是攝氏零度畢竟還有和煦的陽光,里面就只有打寒顫的份,盡管劇組的人一個個都裹著棉大衣。再者,是灰塵大,這可能與施工不久有關(guān),建筑材料的粉塵總是在空中彌漫而不甘心沉淪。劇組的全體工作人員包括那些大腕們,從早上開始就要在那里窩到深夜,一遍遍地聽導(dǎo)演喝令“再來一遍”。怪不得我一進棚子就看到那么多人戴口罩,白的、紅的、黑的,真不是開玩笑的事。
戴著厚帽子的把口罩推在脖子處的導(dǎo)演吳子牛,一見我就說“我感冒第五天了”,又說,我們這間屋子的全感冒了,人稱“感冒屋”,又說,其實這種情況是正常的,大家的心理疲勞期已經(jīng)過了,現(xiàn)在是生理疲勞期,免疫力特低,每個劇組都會先后來這兩個疲勞期,尤其是我們這個組,畢竟連續(xù)拍了七十幾天了。吳導(dǎo)說的這些經(jīng)驗之談我都沒有聽說過,只是感到驚訝。
今天拍的是“為鄧小平過生日”
更驚訝于那些演員們,動不動就趕緊把棉大衣脫下來,只穿單衣,甚至是短袖單衣,在攝像機鏡頭前談笑風生。原來今天拍的是“為鄧小平過生日”,八十大壽,論季節(jié),就是盛夏,八月二十二日,最熱的日子,怪不得站在“鄧小平”身后的“大女兒鄧林”手里還拿著一把大蒲扇,不時地給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穿短袖衣的“父親”搖兩搖。那演卓琳、鄧樸方、鄧楠、鄧榕的,也一個個都是單衣,一邊凍著,一邊笑著。能不笑嗎,父親八十大壽呢。
我心里在想,這“一家子”都凍出鼻涕來怎么辦?鼻涕可不是忍得住的,還有,咳嗽也不是忍得住的,寒顫也不是忍得住的,但這一家子就是在那里其樂融融,一會兒打趣,一會兒拍手,一會兒為電視機里的中美足球賽大聲喝彩,還得忍受導(dǎo)演的殘酷的“再來一遍”的吆喝,以及在“再來一遍”之前的化妝師的快速補妝,在臉上描描畫畫,在頭發(fā)上拍拍撣撣,這一刻他們?nèi)耘f身處“盛夏”,手里拿著蒲扇,忍受攝影棚里出奇的寒冷與自己鼻孔里的液體。
特別佩服的是男主角馬少驊,他不僅能老是穿著短袖白襯衫忍著嚴寒,沒有一聲抱怨,而且他的表演也比起一個月前我在開機座談會上見到的那幾個片花鏡頭,更見輕松。我說你現(xiàn)在特別放松啊,這位“鄧大人”就用四川官話悄聲回答我“我拍的戲里頭,有很多很好的了”,看得出他的自信。尤可貴的是,他在表演中還有不少創(chuàng)造,譬如他得意地告訴我,在即將排演的“子女送生日禮物”的一場戲上,他已經(jīng)想好了,從“女兒”毛毛手中接過一只新手表而換下那只戴了四十年的老表的時候,他應(yīng)該說一句什么,因為劇本上沒有提供相應(yīng)的臺詞。接著,他就點著自己的手腕,用斬釘截鐵的四川官話對我說:上緊發(fā)條,繼續(xù)前進!
我說,好,得體!他笑,得意。
說起“二度創(chuàng)作”,吳導(dǎo)也有好多新的構(gòu)想,譬如他說,在拍鄧小平在301醫(yī)院做前列腺手術(shù)的那場戲時,他就想到,以后這里一定要加拍一場鄧小平的夢境戲,鄧小平應(yīng)該回到四川廣安去,在老家看見他的父母,他的父母正面帶愁容地計數(shù)著銀洋與“串子錢”,算著十六歲的兒子鄧希賢漂洋過海去法國要帶多少學費,這時候,這位老年的鄧小平應(yīng)當悄步走近他的父母,默默地凝視著他的父母,雙方可以沒有任何臺詞交流。吳導(dǎo)說,因為鄧小平自從離開老家,終生未回過故鄉(xiāng)廣安,所以在做手術(shù)之前應(yīng)該有“見到爹娘”的這一場夢,這是人之常情。他說,我想好了,這場戲就到廣安去拍,拍完了,就在那里舉行關(guān)機儀式。
“你們放心,我們一心一意拍好”
我聽了這些都很感動。作為編劇之一,我很感謝這些添枝加葉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我發(fā)現(xiàn)整個劇組的藝術(shù)投入程度都很高,正如另一位編劇張強所說,這個劇組是他所見過的風氣最正的一個劇組。張強是經(jīng)常來探班的,劇組在深圳拍戲的時候他也去了,干了許多超出編劇范疇的雜事,也算是半個劇組的人了。
大棚里的甲醛味、陰冷與揚塵使我打了好幾個噴嚏,于是趕快跑到大棚外換空氣。北京的空氣本來已不怎么樣了,大棚里的空氣更是雪上加霜,這拍戲真是一場慘烈的戰(zhàn)斗,何況日日夜夜連軸轉(zhuǎn),想到這里,不能不對演員們平添一份敬意,再也不羨慕他們手捧鮮花接受粉絲歡呼的風光了。
制片主任一直站在棚子門口,看著他的各路手下人的忙碌,也看著送飯的車子把一份份簡單的盒飯遞到大家手里,于是眾人接過飯盒都蹲下來,就著陽光和冬風嘩嘩地扒飯。這位處事嚴格的高主任告訴我,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安全地帶好這四百多號人,穩(wěn)住這支隊伍,要“維穩(wěn)”就要講和諧,所以“鄧榕”前幾天過生日他特地備了蛋糕,叫“鄧榕”好一陣感動;即使一般的工人過生日,只要他了解到,最起碼也得關(guān)照一碗熱乎乎的“長壽面”。他說,你想,四百多號人,幾乎天天都有人生日呢,這些小事都是不能小看的。他又哈哈笑著說,組里那幫人以前都叫我“政委”,現(xiàn)在改叫“書記”了。這位濃眉大眼的高主任曾經(jīng)領(lǐng)軍過《建黨偉業(yè)》與《辛亥革命》的電影攝制組,一臉的威信與一肚皮的經(jīng)驗。
眼前的這個三千平方米攝影棚與相鄰的那個兩千平方米攝影棚,同屬一個叫“八仙文化產(chǎn)業(yè)園”的單位,位于北京北面的五環(huán)與六環(huán)之間,據(jù)說很興旺,已經(jīng)拍過《天下無賊》等許多影視作品。我身旁的起重機則一直嘰嘰嘎嘎地叫著,一排高高聳立的鋼柱子預(yù)示著第三個攝影大棚即將誕生。首都的影視產(chǎn)業(yè)方興未艾,作為一個舞文弄墨寫劇本的,看到這種情況固然高興,然而想到嚴嚴實實的三千平米棚子里的甲醛與灰塵,還有那徹骨的陰冷,心里便寒,這種苦可不是常人都能吃的,何況還要穿短袖過“盛夏”呢,何況還要搖扇呢,何況還是連續(xù)幾十個日日夜夜呢。
為了“歡送”前來探班的中央文獻研究室的領(lǐng)導(dǎo),以及我們這些人,馬少驊專門換上了一身灰色中山裝,跑出攝影棚,向發(fā)動的汽車頻頻招手,顯示“小平同志”對眾人的關(guān)懷。在招手告別前,他還一一與人照相,單獨也照,率“妻女”也照,盡顯和善慈祥。他最后的話是“你們放心,我們一心一意拍好”,也是標準的四川官話,一字一頓,像煞鄧大人的口吻。
在“小平同志”這樣的話前面,我們這些探班的人,除了感動,還能有別的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