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派代表作《哭祖廟》：從被政治利用到回歸戲本身

　　1990年，78歲高齡的京劇汪(笑儂)派傳人何玉蓉演出了汪派代表作《哭祖廟》，這是當(dāng)年由官方主辦的隆重“紀(jì)念徽班進(jìn)京二百周年”系列演出中的重頭戲。該戲絕跡舞臺數(shù)十年，又一次公演，許多老觀眾對此感慨萬千。

　　《哭祖廟》的故事取材于《三國演義》第118回：鄧艾發(fā)兵滅蜀，攻下綿竹，后主劉禪在群臣的慫恿下，決定投降。劉禪的兒子、北地王劉諶斥退百官，泣血啼哭，諫阻父皇。但是，大勢已去，劉禪皇帝當(dāng)?shù)靡哺C囊，就決定投降了。劉諶諫阻無效，悲憤之極，其妻聞訊碰柱而死，劉諶將自己的三個兒子殺死，提著人頭到祖廟痛哭，自刎而亡——“恨不得亂臣賊子刀刀斬，從今后再不要鳳子龍孫自命不凡�！碑�(dāng)年，解放軍圍困北平，國民黨利用此戲以鼓勵士氣，報紙上大力宣揚(yáng)此戲。所以，此戲就成了“替蔣家王朝放悲聲”的代表作，被禁演是預(yù)料之中的事。

　　敏感時期過去，被政治利用的戲，又回歸到戲本身。幸虧汪(笑儂)派傳人何玉蓉還健在，以78歲高齡，身段、嗓音毫不含糊地復(fù)演此戲，仿佛老天眷顧，為這出戲留下了珍貴的聲像資料，使其沒有成為一個傳說。這個戲，京劇有，秦腔也有，越劇也有——徐玉蘭在上世紀(jì)80年代一次上海文藝界納涼晚會上演唱了一段，比何玉蓉復(fù)演得還早，但不是整出，越劇劇名就叫《北地王》。

　　《哭祖廟》是汪笑儂于清朝末年編演的，汪出身書香門第，胸懷士大夫氣，演此劇以表達(dá)他對自己所生活的時代的臧否和感受，別的演員一般不碰這個戲，一是沒有汪的嗓子，二是沒有汪理解此戲的深義。只有奚嘯伯，與汪有同樣的文化修養(yǎng)和情懷，所以此戲后來也成為奚派的戲。

　　如果說汪笑儂編演此劇時，內(nèi)心有什么痛苦惋惜的，無非是如陳寅恪先生悼念王國維時說的那樣，痛惜他所鐘情的某種文化，無可挽回地漸行漸遠(yuǎn)，走向衰亡了。汪笑儂是滿洲人，出身官宦，22歲中舉人，在知縣任上依理主持公道，卻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的清朝已經(jīng)容不得書生氣，公道處處行不通，遂退出官場，下海唱戲。作為一個有士大夫情懷的伶人，面對天下興亡，“無官守，無言責(zé)”，所能做的，就只有在舞臺小天地，大放悲聲，痛哭祖廟了，而這個祖廟里，供奉著的，是他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