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是一個變魔法的地方

　　記者：為什么把《海鷗》的故事背景改為上世紀30年代的上海？

　　賴聲川：劇雪飾演的這個角色蘇以玲是演員，所以我必須把故事放在一個有話劇文化的時代和地點。上世紀30年代比更早要好一點。把這部戲的背景變成中國，也一直是我的一個強烈欲望。

　　記者：下午首先演出的《讓我牽著你的手》的音樂是現(xiàn)場演奏？

　　賴聲川：劇本原作者卡羅·羅卡摩拉跟我說，如果用現(xiàn)場音樂感覺蠻好，但放音樂也行，我就根據(jù)她這個提示，做現(xiàn)場音樂，而且我可以把樂手排進戲里，樂手是戲劇的一部分，不是只在那里奏樂。我們正在研究19世紀俄羅斯民間的一些歌曲，很好聽。

　　記者：你選擇大陸演員的標準是什么？你大陸版的話劇里，好多演員在演你的話劇之前是沒有舞臺劇表演經(jīng)驗的。

　　賴聲川：我習(xí)慣用來自各方的演員。我們在臺灣剛開始做戲的時候，也沒有專業(yè)的劇場演員，我要從電視界、學(xué)生、業(yè)余愛好者中選擇演員并訓(xùn)練他們。我是很開放的，不一定要選科班的，什么人能把這些事情做好，我就會用他，所以標準有點廣，很難說，有時候是一種感覺，一種緣分吧。很多人可能不理解，找演員也不是我想要誰演誰就會來，他可能沒意愿，或者有意愿沒時間，所以還是緣分。

　　記者：這次為什么會找蔣雯麗在《讓我牽著你的手》中飾演契訶夫的妻子？

　　賴聲川：我想跟她合作很久了，正好這次她有時間和出演的愿望，就來了。她要扮演的這個角色，是一個著名的女演員，她完全能理解這個角色，在這方面沒問題。

　　記者：你之前說過，擔(dān)心科班出身的演員身上的一些表演方法。什么是你不想要的？

　　賴聲川：一般來說，受過科班訓(xùn)練的人，身上多了一層?xùn)|西，他們來演我的戲時，是我要去掉的。多的一層，就是在演這件事，他在告訴你他在演，這種演法可能適合某些作品，但不適合我的作品，所以我要花時間把這些東西去掉。沒有受過科班訓(xùn)練的演員，我基本不用做任何改造，他們自然就可以做到我想要的。

　　記者：你有將近30年的戲劇創(chuàng)作歷程，這個過程當中，在不同的階段，你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和理念有沒有發(fā)生一些變化？不變的又是什么？

　　賴聲川：不變的就是一直在變，我一直在創(chuàng)新，一直在實驗，一直在尋找新的說故事的方式，以及故事題材。固定下來的可能是創(chuàng)作方式，人就是這樣，像你寫稿子，寫到一定程度，你就很清楚應(yīng)該怎么寫，戲也是一樣，剛開始懵懵懂懂一片迷霧，現(xiàn)在很清楚什么東西要怎么樣。

　　記者：有沒有具體的哪個時間點或者哪部戲，讓你從懵懂變成了知道？

　　賴聲川：我覺得沒有。我最近看《那一夜，我們說相聲》 ，覺得它有一些不工整，但《暗戀桃花源》過了這么多年后，它不太能被改動，沒辦法縮短或者加?xùn)|西進去，本身它的形式已經(jīng)完成了。所以照理說在《暗戀桃花源》時就差不多了，但我并沒有發(fā)覺。大概再過個10年，到1996年時，我就很自信了：自己寫了什么，就知道能達到什么樣的效果。就像做衣服，一刀剪下去，你就知道做出來是件什么樣的衣服。寫劇本時，一句話寫下去就知道是什么樣的感覺，而且很準。我現(xiàn)在回想，沒有恍然大悟的時刻，就自自然然變成這樣的。

　　記者：劇場這個空間，讓你迷戀的是什么？這么多年你堅持戲劇創(chuàng)作的動力是什么？

　　賴聲川：其實我不覺得我迷戀劇場，它一直是我工作的場所，是我展現(xiàn)創(chuàng)作的櫥窗。它是一個很中性的地方，是一個變魔法的地方，你靈感好的時候，那個魔法可以變得對這個社會是有幫助的，這是我想做的。很多人對我說，怎么不多拍幾部電影？我沒有排斥拍電影，只是劇場里面能做的事情太多了，這么多年了，我很熟悉，知道在劇場里面要怎么做。

　　記者：你覺得戲劇的作用是什么？特別是在當下。

　　賴聲川：戲劇是個小眾的文化，但別因為小眾就小看它。其實有兩種戲，一種是觀眾來看的目的是要逃避生活的，買張票，進來笑一笑，可以忘記生活中的煩惱。但我們的戲不是這樣的，我們做的東西，反而是讓你去更直接地看生命跟看自己。如果觀眾來劇場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去面對生活，能夠找到面對生命和自己的方式，這是好事，是現(xiàn)在社會需要的。

　　記者：你是說更加堅定勇敢地面對，還是更加快樂地面對？

　　賴聲川：是更加理解地面對。更加理解生命是什么。生命是個共同體，我們所有人是個共同體，其實我們的命運是共通的，如果我們跟人爭執(zhí)或者搶奪，其實都是違反生命本質(zhì)的，所以我們是不是可以用更多的時間讓生命更和諧，讓這個世界更和諧。因為我傷害你，就是傷害整個世界，這是我自己的理念。整體來講，戲劇也好，文化也好，藝術(shù)也好，它對于社會應(yīng)該起這樣的作用才對，而不僅是創(chuàng)造一些經(jīng)濟上的奇跡，做到票房上的新高，這些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