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wǎng)>> 美術 >> 美術動態(tài) >> 正文
生命起源于水,我們的先民大都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水是人類生存的基本條件,同時也是社會發(fā)展的基本資源。我們每個人的內(nèi)心也許都有大河情結,但每個人的體驗和記憶又都有其特殊的一面。我出生于陜西臨潼,靠近渭河,又在灞河邊長大,對于河有著與生俱來的親近和眷戀。上小學的時候,每天從灞河的石橋上走過,要走很長時間。站在河堤上極目遠眺,視野開闊。灞上的千年往事,讓人產(chǎn)生李白詩里那夾雜著豪邁與憂傷的感覺。風起之時,飛絮如雪,伴隨著我的少年時代,至今難以釋懷。灞河在高陵縣匯入渭河,渭河在潼關匯入黃河,我對黃河的感受和記憶,最初就是從黃河的這兩條支流開始的。
隨著閱歷與認識的逐漸深入,大河意象開始成為我創(chuàng)作中不斷感悟、探尋和發(fā)掘的一個重要主題。幾十年來,我多次前往青海、四川、甘肅、寧夏、內(nèi)蒙古、山西、河南、山東等地采風寫生,用心觸摸黃河的脈絡,在大河的賜予中領受民族歷史與文化的深厚、瑰麗和博大,體會著生生不息、百折不撓、一往無前的氣魄和精神,同時也尋找著藝術表現(xiàn)的契機和可能。我們經(jīng)常講河海情懷,在意象和感覺上,河海也有相通的一面。但凡有河有海的地方,總讓人心潮澎湃。北戴河、養(yǎng)馬島、亞龍灣、花蓮、南洋,每次到這些地方,我都會停留很久,在天風海雨、潮汐涌動中尋找內(nèi)心的釋放與共鳴,體悟大之為大。惟有大境界,方能包容孕育,得造物之神髓,方得永恒。孟子說,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因此,“大”作為一種藝術觀念,完全可以走向“空”的悖反,成為一個具有綜合性和包容性的美學范疇。
在我的舊作《魏武觀!贰饵S河之水天上來》《春潮》中,都出現(xiàn)過海與河的意象。黃河和大海作為背景,在與人物及其他元素的互文中獲得描繪和表現(xiàn),而這些作品本身也源于文學或更廣義的敘事文本。從人物畫的角度看,這種方式比較有包容性,能夠承載多方面的內(nèi)涵表現(xiàn)和藝術追求。但這些作品也讓我意識到,如果有一天要表現(xiàn)黃河的話,也許需要一種更為直接、純粹和自由的方式。
以巨幅創(chuàng)作表現(xiàn)黃河主題,必須以高度寫實的景觀描繪完成主題意蘊與內(nèi)涵的呈現(xiàn)。這是一個基本要求,也是一個基本矛盾:再現(xiàn)與表現(xiàn)、寫實與寫意的矛盾。在這種情況下,形的真實未必能使內(nèi)涵和表現(xiàn)力隨之豐富,反而可能成為主體意識的障礙,使之難以進入,無法張揚,淪為“被縛的主體”。而一味強調(diào)主觀闡釋又會遠離對象的真實,同樣影響主題的表達和畫作的感染力。畫黃河卻不像黃河,效果可想而知!饵S河,母親河》采用了寫實與筆墨相結合、現(xiàn)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表現(xiàn)方式。在當代山水畫中,這種做法并不時髦前衛(wèi),但不失為表現(xiàn)大河主題的最佳途徑。
作為繪畫的意象和主題,黃河的景觀之美與民族歷史文化內(nèi)涵、與時代精神的投射是同一的,完滿表現(xiàn)這種同一是畫作的關鍵所在。中華民族有著悠久、厚重而又輝煌的歷史,從遠古走來,歷經(jīng)艱難曲折,走向偉大復興的宏偉歷程,無疑是宏大的史詩,這種史詩感當然以敘述性的象征手法表現(xiàn)最為妥帖。
從100多幅小稿中截取一個最能表現(xiàn)黃河氣勢、力量、神韻和象征性的角度和瞬間,是關鍵的一步。意象的抉擇是寫意的開始,意象的典型性對寫實與寫意相結合的手法而言尤為重要,直接決定著寫意的高度。在寫實的同時強調(diào)中國元素、中國畫的筆墨語言,點線皴擦點染,骨法用筆,以及氣韻與留白,以筆墨的方法運用丙烯材料,以西為用,以中為體,最大限度地彰顯中國畫的優(yōu)勢和特征。
新作《黃河,母親河》采用了焦點透視與散點透視相結合的觀察和描繪方式,焦點透視是寫實的需要,而散點透視則利于全方位的描繪和展現(xiàn),利于時間感的營造和敘述的展開。寫實取向也使畫作的虛實關系與傳統(tǒng)山水畫的程式化處理方式拉開了距離,追求一種有機的、多變的虛實處理,一種微妙而豐富的節(jié)奏變化。寫實也使丙烯的色彩表現(xiàn)力得到最大限度的發(fā)揮。同時,在描繪水霧時,由于象征的需要而采用了印象派的主觀色彩。落實到細節(jié)的時候,筆法就極其重要,一筆落下,既是點線結構,又是明暗結構;既是筆墨,同時也是色彩,必須有效而準確地解決多方面的問題,與整體呼應。
巨幅畫作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考慮的因素較多,很難把握,不像在畫案上作畫,落筆就知道成功與否,而在巨幅創(chuàng)作中,審視時要拉到10米開外,幾乎全靠經(jīng)驗和感覺。關鍵的用筆必須一筆到位,不可重復,方可傳達出中國畫筆墨自身的生命精神,所以關鍵部位落筆,有時需要思考很長時間。但成形之際,如龍馭風,如云行空,陽關燦爛,斑駁厚重,也是最為快意的時刻。畫得累的畫往往讓人看得也累,這是最為可怕的事情。這時寫意的感覺就極為重要,成為整體氛圍和節(jié)奏的決定因素。
陳列在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的這幅廳堂畫需要“遠有其勢,近有其質”,在與建筑整體裝飾和諧的同時要雅俗共賞,在兼顧學術性、人民性、政治性、民族性、時代性及國家形象與氣魄等各個層面的關系上頗費斟酌。丙烯顏料雖然有諸多優(yōu)勢,惟一的遺憾是不能畫得太厚,否則容易起皺脫落,運輸過程中可能損壞,只能通過冷暖與補色關系來取得厚重的感覺。
如上所述,新作《黃河,母親河》的創(chuàng)作,需要平衡的關系和因素很多,是這幅作品的難度所在,但同時也是這幅畫作的優(yōu)長和魅力所在。在諸多因素的制約中求取和諧與自由,在矛盾與悖反中尋求化解之道,在尋覓與審視中不斷挑戰(zhàn)自我,超越自我,藝術之旅在很多情況下正是這樣一個永不停歇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