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高莽畫展有感：一個人的文化史記

　　猶記得小時候在文學期刊上讀過高莽先生的畫。一個特殊的機緣，我參加了高莽先生在中國現代文學館舉辦的個人畫展，并得以與先生交談。畫展帶給了我深深的震撼與文化思考。高莽畫的人文意義，在文化期待繁榮而又不免浮躁的當下，尤其值得深入挖掘與探討。

　　從文化史的角度來說，高莽的畫是一座精而專的文化富礦。令人驚訝的是，高莽對于中國現代的主要文學大家的畫像均有創(chuàng)作，而所畫對象如茅盾、巴金、曹靖華、蕭乾、丁玲、蕭軍、馮至、季羨林等都在畫像上題有自己的詩詞或感想。這雖然是文人之間私下交往的一種文化方式，但其實真正的文化史就隱含在私人的品題、唱和之中。我們往往從這種私人文化交往中看到了文人的真性情。丁玲題的“依然故我”懷有作家在“文革”后怎樣的一種“滄桑自去，情懷猶在”的感慨。而巴金幽默的題稱“一個小老頭的名字叫巴金”，反映了一代文化巨匠的質樸心態(tài)。而高莽借由《世界文學》主編和俄羅斯文學翻譯家這兩重身份與其同時代的國際文學家的交往與畫像也很頗多可采。因為很多的畫，得到了所畫的文學家積極回應。

　　從個人的文化探索來說，高莽的畫從多緯度揭示了一個文化工作者的使命意識與自我的文化修煉。我們現在提倡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如果沒有優(yōu)秀甚至卓越的文化工作者作推動是不可能的。高莽先生是編輯，也是翻譯家，也是畫家，自己也寫作，并在這些領域都卓有成效。這體現了文化工作者多緯的文化視角。同時，我們可以看到高莽構建了一個以他自身觀察為主軸的文化視域圖景。在他的畫的坐標里，古今中外的卓越文化人物，尤其是與其同時代的卓越的文化人物在高莽的畫里如眾星麗天，又別具個性。我覺得這是文化工作者自身的一種很好的文化實踐模式。高莽在其文化主業(yè)的翻譯里是大家，在其文化副業(yè)的畫上也卓然而立。如果高莽的畫只是一種個人愛好或者是涉獵廣泛，其文化意義也就沒有這么讓人觸動良深。我們可以看到，高莽創(chuàng)作的畫是要以自己的畫筆來歌頌理想、歌頌人性之美，記錄文化風景。他的畫主要集中在卓越的文化人物的畫像。這就有了一個創(chuàng)作的主線與文化符號的連續(xù)性。誰能說高莽的畫只是簡單的人物畫像呢？畫像背后的文化交往、畫像主體的品題呼應，意義豐贍、余味悠長。這是畫家借助畫畫與交往進行了自我的文化修煉，是值得文化工作者學習與思考的。

　　我于繪畫是外行，但對高莽的畫有一種發(fā)自內心的感覺是：“每一幅畫里都蘊含著一個高貴的靈魂，而每個高貴的靈魂里都有一個理想的自我�！鄙纤菘鬃�，下至當代，旁及外國，每一個卓越的文化人物在其文化特質上如何通過畫像來表現。無具象無參考者如何表達其精神氣宇，有具象有圖像者如何凸顯其風貌個性，高莽的畫里所呈現的人性之大、人性之美，人像之神，仿佛讓我們看到了卓越人物內心的善性。所以人之表是像，像之里是心是性，無心性之照亮何來外像之莊美。中國哲學講究性象一如，大哉乎言。在某種程度山來說，創(chuàng)作者都是在一定程度上創(chuàng)作自己所理解的世界與人物，所以投影于作品中的“我”是一種“理想自我”。能將他者與我者同時在作品中融合與表達到位的作品一定是讓人震撼的。

　　我站立在高莽先生的畫前，不愿意輕易放過每一幅畫，人物的眼睛、人物的風神、人物背后的高貴特質。眾多人物的像與心聲，使我覺得高莽的畫呈現的是一個人的文化史記。讀懂了，會有深深的敬意。